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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6  ★★★收藏章节〗〖手机版

徐援朝一心想报复,但又无处找到自己的仇人。

徐力里希望弟弟成为强者,又为他揪着心,担心他会到社会上闯出什么大祸。她常常觉着会有大祸临头。

大祸闯下了,闯祸的不是徐援朝,而是她自己。

她在大街上看到一张大传单,那上面印着父亲的照片,他的双臂被反剪着,一只大手揪着他的头发。父亲闭着眼,头发似乎全白了。这张传单右下角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下分明印着一个人的名字———徐克的忠实走卒,假劳模阎鸿唤。阎鸿唤的头发也被人死命地向后揪着。但他没闭眼而是怒目而视、咬着牙,依稀可见两腮凸起的肌肉。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迫害,这是迫害。对于父亲的历史,她无从辩白。对于阎鸿唤的经历,她有权证实。她一把撕下了传单。这举动把周围观看的群众惊呆了,以为她疯了。很快人们发现她的神经是正常的,便呼啦一下子把她团团围住。

当她在一片愤怒的责问中清醒一点时,才明白自己在冲动下干了一件什么样的傻事。有人推搡她,有人揪住她的胳膊和衣领。她无助地被人推来推去。处在“革命”情绪中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质问她,她耳朵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突然有人打了她一个嘴巴,她抬起头想看看那个打她的人,谁知脑后又是狠狠地一拳。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欺辱。徐力里立刻变成一只暴怒的狮子,向打她的人扑过去。她的动作太突然,让对方猝不及防,对方的手被她咬出了血,耳朵也被她死死揪住。

她被扭送到附近的群众“扫氓”指挥部,罪名是“撕毁革命传单,殴打革命群众”。

很快,她的身份被查明了,市里最大走资派的女儿。而且是“流氓”。她被绳子捆在屋中间的柱子上一动也不能动。惟一的反抗只有绝食。

“扫氓”队员的流氓本相彻底暴露了,他们兽性大发,污辱一个大人物的女儿或许比糟蹋一个普通姑娘更有味更刺激,他们撕掉她的衣服,欣赏她的裸体,满足他们兽性的心理情感。

极端虚弱的徐力里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夜里,大楼内审讯和拷打的惨叫声阵阵传来。昏迷中,她似乎听到了撬门的声音。一个臂戴红袖章的小伙子闯进门来,脱下衣服裹住她的身体,背着她朝外跑。惊恐之余,她觉得这个小伙子很熟悉。

门口,躺着被击昏的看守,两个小伙子为他们打开大门,“你们俩回家吧,趁他们还没有发觉。”

她听出,背她的是弟弟,是援朝。徐援朝背着姐姐沿着河堤奔跑,前面不远就是家了。

冷风一吹,徐力里完全清醒了。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烧,赤裸的胸脯紧紧贴在弟弟汗淋淋的脊背上。她立刻想起这几天的屈辱,疯也似的从援朝身上挣扎下来,朝河下奔去。

“姐姐!”徐援朝喊着追上去把她扑倒,“我拼着命把你救出来,你不能死!”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光。河水潺潺地流淌,包在她身上的衣服在奔跑时脱落了,惨淡的星光像无数眯缝着的眼睛,窥视着她洁白的裸体,瑟瑟夜风吹来,使她颤栗,瑟缩起身子,用手捂着脸,泪水簌簌流下来。

“援朝,你不懂,我以后怎么见人?”

徐援朝从姐姐身上爬起来的瞬间也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惶惑、恐惧和羞涩,令他喘不过气来。但很快他抱住姐姐:“不,姐姐,在我面前怕什么?我绝不讲,那伙流氓也不敢说。”

他捡回那件上衣,替姐姐围住身子:“马上就到家了,换身衣服,我送你离开这儿,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小弟!”她抱着自己的同胞手足,痛哭起来。

十几年来,弟弟一直替她保守着这段被凌辱的秘密,连父亲也不知道。弟弟是她危急时的保护神。她对弟弟充满感激之情,她能满足弟弟的一切要求,而不允许别人指责弟弟一句,若不是迫于舆论,她就想守着弟弟度过一生,不再嫁人。

徐力里烧掉了日记,把剩下的衣服包起来,想明天悄悄卖掉。一张五千元的存款单她放在腾空的箱子里,上面别上一张字条“给弟弟援朝”。她死后,弟弟会发现的。

楼下的声音小了。援朝的朋友们可能已经散去,她看看表,深夜十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