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我急着了。“李冬青微笑道:”那急什么呢?别说已经坐了汽车出去,就是走出去,这样大人,也不会跑了。“何太太道:”不是那样说。因为你身体初好,受不得什么刺激,恐怕你出城去了。但是这个样子,是出城去了罢?“李冬青道:”不要紧的,病不病,死不死,我自己都有把握。“何太太一面叫听差去开发车钱,一面又叫老妈子预备茶饭。李冬青却默然的坐在一边。何太太忽然笑道:”李先生,我告诉你一件想不到的事。那梅双修小姐,这大半年,都住在天津,昨天到了北京来了,她听见你来了,欢喜得什么似的,今天和了朱小姐一路来看你,恰好你走了。“
李冬青听说梅双修到了,添了一个久别好友,心里一喜。便问道:“她来作什么?
为我来的吗?“何太太道:”不是,她是到北京来完婚的,而且就是后天的日子哩。
她是新娘子,伯明天没有工夫来看你。她住在静园饭店,希望你去看她呢。她去后,补来了两份帖子,一份是给我们的,一份是给李先生的。“说时,便拿了一份红纸金字喜帖给李冬青看。李冬青拿了帖子在手,眼睛虽看到上面有字,但是字上说些什么,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只淡笑了一笑,说道:”她也结婚了。“何太太道:”明天去不去看她呢?“李冬青道:”不必吧。后天下午去贺喜就是了。她真是福慧双修啊!“何太太道:”其实一个女子,总有这结婚的一日。这是人生常事,也算不得什么福慧双修。“李冬青道:”凡是一个人,都有和人结婚的一日吗?未必吧。“她这样一反问,何太太却也默然。李冬青故意表示不以为意的样子,便问道:”这男的叫什么名字?“何太太笑道:”那帖子上不是有吗?怎么样,李先生没有看见吗?“李冬青笑道:”你瞧,我真是心不在焉了。“再拿过帖子一看,帖子上面,写的是”梅双修华仁寿敬订“。李冬青道:”这华仁寿是干什么的?梅小姐那种漂亮人物,是非美少年不嫁的哩。“何太太道:”听朱小姐说,是个公子哥儿。“
李冬青道:“当然是如此。我是决定了,到后天他们结婚的时候去贺喜。平常,我是少不得秀才人情纸半张,送他们一些词章,现在是没有这种兴趣。就请你去办礼物,用我两个人的名字,一块送去就是了。”何太太知道她遇到这种事,是格外感触的,因此买了东西来,也不给她看就送去了。
到了次日,李冬青就把东西收拾了,说是两三天后,就要回南,东西先收好,以便随时要走随时就拿。到了下午,她又说舅父方好古前些日子去天津,现在来了,住在前门外旅馆里,我要把行李先搬到一块儿去,将来由那里上火车,也路近些。
何太太虽然留她,因为她是同舅父一块儿去,当然不便拦住,便道:“李先生东西搬去了,我希望这两天还是天天来才好。”李冬青道:“当然。我晚上还是在你这儿睡,好多谈几句话哩。”李冬青又微笑道:“说到这里,我不免要高谈佛学了。
无论什么事,都是佛家一个‘缘’字。有了缘,凡事不必强求,自然会办好。若是缘法尽了,一点也强求不得的。我们呢,或者还有短时间的缘法。“何太太道:”你这样一个文明人,怎么大谈起迷信来?“李冬青笑道:”你没听见人说,人到穷途迷信多吗?无可奈何的时候,迷信却也是一个解闷的法子。譬[pì]如死犯到了受刑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得可想了。可是他一迷信起来,就有办法了。他说人是有来生的,死了之后,马上就可以去投生。所以他说,过了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何太太点头道:”这话是说得有理。李先生看世事,实在看得透彻。“根据这一点,两人又大谈起来。这天李冬青比什么人都高兴,越谈越有趣,直到夜深始睡。
到了次日吃过午饭,李冬青便和何太太一路去贺喜。那华仁寿梅双修结婚的地方,是在会文堂大饭庄子里,她们去的时候,门口停满了车马。走到里面,佳宾满堂。李冬青的女友,差不多就是梅双修的女友,所以李冬青一到,女宾这边招待室里,早是珠围翠绕的,一大群人将她围上。如江止波李毓珠朱映霞杨爱珠没有知道她回北京来了的,于是这个问一句,那个问一句,弄得她应接不暇。不多时候,门外一片军乐之声,大家轰的一声,向礼堂上一拥而去,说是新娘到了。李冬青在人丛中看时,红男绿女,站着散开了一条人巷。早有四个穿舞衣的小女孩,簇拥着四个花篮进来。花篮的后面,两个穿湖水色长衣的女郎,头上勒着水钻花辫,身上也是以水钻辫子滚边,珠光灿灿的。这边一个是余瑞香,那边一个是杨玛丽,正是一对如花似玉的新式美人,做了一对不长不短的女傧相。她俩后面,便是新人梅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