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话的时候,李冬青和史科莲站在一边。这时李冬青道:“好漂亮的女人,是谁?”余瑞香道:“这是有名的社会之花胡晓梅。”李冬青道:“那个大诗家时文彦,就是她的未婚夫吗?古人说:”嫁得诗人福不悭‘,她这个花枝般的美人,嫁个大诗家,到很相称呢。“余瑞香道”她嫁了半年多了,嫁了哪里来的未婚夫?“
李冬青道:“那末,她为什么对时文彦很客气,还加上‘先生’两个字呢?”余瑞香把她的高跟鞋在地下一顿道:“咳!你这人真麻烦,她自有她的丈夫,这时文彦是她的朋友,怎样不应该称先生呢?”三人一边说话,一边绕着柏树林走,不觉走到来今雨轩。依着李冬青散散步就算了,余瑞香一定要到茶座里去歇一歇,李冬青史科莲只好依着她。三个人坐不了多大一会儿,胡晓梅和时文彦也来了。他们坐的桌子上,摆了玻璃杯子,玻璃瓶子,大概是先前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的了。胡晓梅看见她们在这里,只笑着点了一个头,那时文彦一双眼睛,在那大框眼镜里面,甩流星一般的乱转,低着头望这边看来。余瑞香她们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都避过脸去。
坐了一会儿,胡晓梅先走了。李冬青代她们会了茶账,也就出了中央公园,到平安去看电影。当她们入座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胡晓梅和时文彦又坐在旁边包厢里。
史科莲悄悄的骂道:“这男人也是缺德,为什么老钉着人家?”李冬青也笑了。余瑞香也轻轻说道:“时文彦会做几句白话诗,在学生界很有点声名,其实这个人太风流了。不说别的,你看他那一身所穿。照理说,这个年头自由恋爱,不算一回事。
可是人家有夫之妇,你老跟着人家不像样子,无论你、满口英国法国,没有这个道理。“李冬青将余瑞香身上轻轻一拍,笑道:”少说罢,仔细别人听见了。“这时电影已经开演了,大家都在黑暗的屋子里面,时文彦胡晓梅两人单独坐一个包厢,自然也是在黑暗之中,余瑞香心里假设着一想,为了人家的事,她的脸皮倒红起来。
一会儿休息,电灯亮了,余瑞香都不好意思对那边包厢望。李冬青究竟持重些,她例处之坦然。史科莲专心在电影,更是不过问了。
电影演完,出门的时候李冬青自雇车子回家,余瑞香刚要雇车子,后面有人叫道:“密斯余。”余瑞香回头看时,又是胡晓梅,却看不见时文彦了。余瑞香只得站住脚,笑道:“密斯胡也在这里,我一点不知道。‘湖晓梅道:”我早就看见你们,你们却没看见我呢。回去吗?我新近搬了家,和府上住在一条胡同里哩。我们同路,何不坐我的车去,我可以送你们回家。“天上的云,正黑将下来,余瑞香怕要下雨,心想能坐马车回去,免得在路上遇雨,也好。便和胡晓梅一路坐上车去。
史科莲的心眼儿窄,不肯上车,说道:“我还要上市场买东西呢。”头也不回,竟自走了。胡晓梅原不认识史科莲,她这样闹脾气走了,胡晓梅并不知道,所以她依旧和余瑞香同车。胡晓梅坐在车子里和余瑞香闲谈,谈到学校的事。胡晓梅笑道:“你们的同学,又开什么游艺会?”余瑞香道:“是为旱灾筹款,你怎样知道?”
胡晓梅道:“昨天送了一张包厢票到舍下去了。我怎样不知道!”余瑞香道:“令尊本来是喜欢做好事的人,这一点子钱,自然肯出。那天开会你去不去?”胡晓梅道:“我是没有什么事的,可以去。密斯余在会里做什么事?”余瑞香道:“她们演《少奶奶的扇子》,派我作少奶奶呢。”胡晓梅道:“怎么这个游艺会,也是《少奶奶的扇子》,那个游艺会,也是《少奶奶的扇子》?”余瑞香要告诉她的道理时,车子已经到了自己门口,已由胡晓梅招呼马车夫,将车停住了。余瑞香和胡晓梅道了一声“再会”,下车而去。胡晓梅仍旧坐着车子,一直回家。
她的马车一到门口,远远的响了几阵车铃,门房知道是家里马车到了,就站到门口来了。胡晓梅一下车,门房就垂手站在一边。胡晓梅因为出去的时候,曾约着两个女朋友来的。只因时文彦打了四五次电话,催她到公园里去相会,她等不及就走了。这时候回来了,想起前事,便问家里来了什么人没有?门房错会了她的意思,笑嘻嘻的道。“是,任家姑少爷来了。”胡晓梅听见这句话,雪白的脸上,陡然泛出浅紫,一会儿浅紫又淡了,变成苍白,她一语不发,一直就往上房去见她的父亲胡建一。胡建一捧着一本除恶社的仙佛杂志,正在看吕纯阳作的那篇《原道》。他躺在沙发椅上,口里念道:语云:“天不变,道亦不变,”千古以来,无非此一道而已矣。诸子欲悟道之本旨,无多语。曰:“在止于至善,”至善非一蹴可至,则从小善始,积小善而为大善,积大善而为至善,即得道矣。何为小善)正心修身,周围济贫等等是已。吾曩令诸子慷慨输捐,赞助本社,亦即欲导诸子入于道。盖本社之所以立,即为端人心,息邪说,救民困。故以财助本社者,即不啻端人心,息邪说,救民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