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是看一眼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或是笑盈盈地走来。
他这才发现,除了产量、产值、固定资产、流动资金、国家计划、企业利润……之外,世上竞还有可以占据他的精神、力量和情感的东西。
那双疏淡的、分得开开的眉,尖尖的嘴角,温和的眼睛,娴静的举止,像一个可以栖息的窝,坐落在一树浓荫里。
他谈恋爱,也像他做工作一样,疾风暴雨地、不顾一切地猛打猛冲。
一见倾心。有人责怪他。
一见倾心又有什么不町以? 如果我们真诚相爱。
她不是共产党员。有人提醒他慎重。
不是共产党员难道是一种过错? 被成见关在门外的,一定就比! 门里的不好吗?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摆脱形而上学的观点而学会从本质上认识事物呢? 她那双温和的眼睛惶惑了:“我配吗? 我会使你幸福吗? ”
他把她搂进自己宽阔的怀抱:“小姑娘,你是为我而生的。”
可是,那是怎样的恋爱啊。
急急地脱下白大褂,饭也顾不上吃,赶到约会地点。饿着肚子,靠在他的臂弯里,花前月下地走来走去。“啊,你没吃饭吗? ”好像他不知道她也像一般人一样,需要吃饭才能活着。“我真该打。
打我吧。“他拿起她的小手,执意要她打他。然后,东奔西跑找个可以吃饭的地方。她呢,又舍不得时间,光吃一顿饭,就会占去他们二分之一的相会时间。而他给她的时间又少得那么可怜。
或是,她在公园的长椅上,自白地等上一两个小时,他才怒气冲冲地赶来。不知是朝她发脾气,还是朝她求婚:“我们结婚吧,我们还要谈多久恋爱? 我没有时间c ”
或是,一个电话:“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原谅我,亲你。”
“……”
“为什么不说话? ”他开始提高嗓音。
“……”
“唉,好吧,也许,十点钟我可以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好吗? ”
于是,在一个夏季的下午,她任凭着他紧攥着她那只白皙的小手,到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登记手续。
慌乱的心情和炎热的太阳,几乎使她昏厥。
他们曾站在一棵槐树下。许多“吊死鬼”悬着长丝,从枝叶上垂落下来,有一条还直落到她的脖子上。她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七,眼睛潮湿了。陈咏明从口袋里掏出那皱得不成样子的大手帕,为她揩去额头上的汗珠,忙不迭地连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
郁丽文在他的声调里,昕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她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慌乱的,即使面对将要灭顶的灾难。他分明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只不过他觉得那是无须言表的。如同心在胸膛里跳着,有谁会经常顾及那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心呢? 但如果没有了那心,人便会死了。
一切全是新的,齐全的。但新房仍然显得空荡。
陈咏明毫无头绪地在房间里忙乱着。或是把地板上摊着的纸盒放到窗台上去,而在开窗户的时候又把它们堆到墙角里去。
最后,他张开两只大手,对郁丽文说:“对不起,今天我好像应该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