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还说:他这马‘是玉石眼,是最好的马,屯子里的头号货色’。这会子说是破马了。”
老王太太走近去,用手摸摸那油光闪闪的栗色的脊梁,老孙头在一旁嚷道:
“别摸它呀,这家伙不太老实,小心它踢你。我才挑上它,叫它摔一跤。样子也不好看,玻璃眼睛,乍一看去,像瞎了似的。”老孙头不说“玉石眼”,说是“玻璃眼”。跟着还说了这马好多的坏处,好处一句也不提。临了他还说:“这马到哪里都是个扔货,要不是不用掏钱,我才不要呢。”
不知道是听信了他的话呢,还是自己看不上眼,老王太太从玉石眼走开,老孙头翻身骑上他这“玻璃眼”,双手紧紧揪着鬃毛,一面赶它跑一面说道:“你不要吧,我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老王太太朝着老田头的沙栗儿马走去。这个马膘肥腿壮,口不大不小,老王太太就说要这个。老田头笑着说道:
“你牵上吧。”
大伙都散了。老田头牵着热毛子马回到家里。拴好马,进到屋里,老田太太心里不痛快,一声不吱。老田头知道她心事,走到她跟前说道:
“不用发愁,翻地拉车,还不一样使?”
老田太太说:
“咱们的沙栗马膘多厚,劲多大。这马算啥呀?真是到哪里也是个扔货。”
“能治好的,破上半斗小米子,搁巴斗①里,入在井里泡上,咱们粮食有多的,破上点粮给它吃就行。”
①藤或柳条制的筐子,播种时盛籽种的。
老田太太坐在炕沿说:
“到手的肥肉跟人换骨头,我总是心里不甘。再说,咱们光景还不如人呢。”
老田头说:
“你是牺牲不起呀,还是咋的?你忘了咱们的裙子?她宁死也不说出姑爷的事?亏你是她的亲娘。也不学学样,连个儿马也牺牲不起,这马又不是不能治好的。”
“是呀,能治好的。”这是窗户外头一个男子声音说的话,老两口子吃了一惊。老田太太忙问道:
“谁呀?”
“我,听不出吗?”
“是郭主任吗?还不快进来,外头多冷。”
郭全海进屋,一面笑着,一面说道:
“我的青骒马牵来了。你们不乐意要热毛子马,换给我吧。”老田太太的心转过弯来了。笑着说道:
“不用换了。咱们也能治,还是把你的马牵回去吧。各人都有马,这就好了,不像往年,没有马,可憋屈呀,连地也租种不上。”
彼此又推让一会,田家到底也不要郭全海的马,临了,郭全海说道:
“这么的吧,青骒马开春下了崽,马驹子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