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很少到学校来找她,她知道大个子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有时大个子晚上来,约她出去碰头或者开会。自从柳先生当了叛徒之后,这些人在一起时,小心多了。开会布置任务时,大个子也都是分头交代。有时这次他们在这碰头,下一次他们就又换另一个地方。大个子这段时间,并没有交给秀什么工作,秀的心里很空落。
有些日子,秀甚至把自己当老师的工作真的当做一件事来做,她把过去的事情已忘了许多。可她一空闲下来,就想起了自己和柳先生的往事。直到这时,她也说不清柳先生是哪里吸引着她。组织上说柳先生是叛徒,她想应该和别人一样,应该恨柳先生才是,可她却一点也恨不起来。她每次想起柳先生,柳先生都是一副那种成熟的样子立在她的面前,在她的心里,她一直把柳先生当成先生的。在她的心里,柳先生是那么的知书达理,疼她,爱她,柳先生那么迫切地想有个儿子。
就在柳先生离开秀两个月后,秀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万没有料到,她和柳先生最后一次同房,竟让自己怀上了,这一切好像都是柳先生临去前精心安排好的。秀发现自己怀孕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她心底漫起。那一个晚上,她一直泪流不止。
大个子终于又一次交给秀一项任务,仍让她回大金沟给潘翻译官送一封信,陪同她的,仍是被称为柳先生弟弟的那个人。
大个子关照秀说:“对别人不要说柳先生不在了。”
秀默默地点点头。
秀碰上鲁大是秀从大金沟回来的路上。
秀这次骑的不是马,而是一头驴。秀和陪送她的那个人,先坐火车,下了火车,才改成骑驴的。
鲁大早就听说秀已经回大金沟几次了。鲁大见到秀的心情,就像饥汉见到食物那样的迫切。鲁大自从得知秀回过大金沟后,便把手下的人安排到杨家大院左右,随时打探秀的消息。鲁大这次得知秀又回来了,他早就等在秀归途的路上了。
当秀那天上午,刚骑着驴从大金沟里出来,她就看见了鲁大。鲁大骑在马上,拦住了秀的去路。秀一时没有认出鲁大。鲁大看见了秀,他好久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昔日的少女,现在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了。那时,鲁大还不知道秀已经结过婚,且有身孕在身。鲁大久久没有说话,但他有许多话要说,不知说什么好。她希望秀惊叫一声,像以前一样扑过来,趴在他的怀里,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秀紧紧抱在怀里,打马扬鞭回他的老虎嘴,他要在老虎嘴的山洞里给秀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鲁大看见秀惊惧地打量自己,他从一只眼睛里看到秀的惊惧和茫然。鲁大哽咽地喊了一声:“秀。”
秀在驴背上哆嗦了一下,她在这一声喊里,认出了眼前的鲁大。她差一点从驴背上跌下来,鲁大踉跄地奔过来,站在了秀的面前。秀想到了柳先生,想到了肚里的孩子,秀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鲁大把手指放到嘴里,打了声呼哨,花斑狗带着手下人蜂拥着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
鲁大挥了一下手说:“回家。”
众人不由分说,拥着秀和柳先生弟弟向老虎嘴走去。
秀坐在山洞里的炕上,惊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切。那次她义无反顾地和鲁大逃出家门,在山野里迷路,恍似一场梦。秀看着眼前这一切,想到了柳先生的书房。
鲁大跪在她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秀,我对不住你。”
秀一直望着鲁大,她不明白鲁大为什么会说对不住她。
鲁大又说:“秀,这些年我都在等你。”
秀肚子里的胎儿动了一下,这一动让秀的鼻子发酸,她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
鲁大爬着过来,一把抱住秀的腿。秀又哆嗦了一下,鲁大把头埋在秀的膝上,秀抬起手,似乎要摸一下鲁大的头,手举在半空就停下了。
鲁大腾出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我不是男人,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苦。”
秀终于说:“鲁大,你起来吧,我已经嫁人了,你忘记过去吧。”这是秀说的第一句话。
鲁大怔在那里,仰起头,用一只独眼阴森森地望着秀平静下来的脸。
秀说:“鲁大,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让你受苦了。”
秀说完这话,终于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少年的爱情早已在她心中死亡了,她此时为了自己肚中的婴儿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