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弯慌忙向前院跑去。
一铺大炕烧得火热,三张桌子并排摆在炕上,几十个兄弟团团把桌子围了。碗里倒满了“高粱烧”,盆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鲁秃子举起了碗,说了声:“整酒。”众人便吆五喝六地举起碗,碗们有声有色地撞在一起,众人便一起仰起脖子,把酒倒进嘴里,“咕咕噜噜”响过之后,便开始“吧唧吧唧”大嚼肥嫩的鸡块。
杨老弯垂手立在炕下,看着这些胡子大碗地整酒,大块地吃肉,心里狼咬狗啃般地难受,却把苦涩的笑挂在脸上,清了清喉咙一遍遍地说:“各位大侄子你们使劲整,吃饱喝足。”
老包就说:“有女人没有,不整女人我们没法干活。”
杨老弯连声“嘿嘿”着,抬了眼去看鲁秃子的脸色。鲁秃子把一碗酒干了,浑身便燥热起来,他红着眼睛望了眼众人,最后目光瞅定杨老弯,此时,他心里又泛涌上那层快感。一片鸡肉夹在牙缝里让他很不舒服,他啧啧牙花子冲杨老弯说:“兄弟们干这活可是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不是闹着玩的,弟兄们不整女人,他们没劲去做活,可别怪我鲁大不仗义。”
杨老弯连忙说:“有女人,有女人,我这就去安排。”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花斑狗冲杨老弯的背影喊:“整两个胖乎的,瘦的不禁我们折腾。”
“哎——哎——”杨老弯答道。
杨老弯来到外面,吩咐手下人去大金沟窑子里接妓女,他把几块银子塞到伙计手里时,心里一阵酸楚,他暗骂了几声不争气的儿子杨礼。转过身的时候,有两滴清泪流出眼角,他用衣襟擦了,忙又进屋照顾众人。
鲁秃子在墙角撒了一泡热气冲天的长尿,他系上裤带的时候,看见了菊。菊红袄绿裤地站在上房门口的雪地上分外扎眼。菊没有看见他。菊在望着远方的群山白雪。此时菊的神情楚楚动人,十分招人怜爱。鲁秃子看到菊的一瞬间,心里“格登”一下,他很快地想到了秀,秀也是这样的楚楚动人。想到这里,他心里喟然长叹了一声,“高粱烧”酒让他有些头重脚轻,可他还是认真地看了眼菊。他头重脚轻地往回走时,差点和慌慌出门的杨老弯撞了个满怀。杨老弯手端两个空盆准备到后院去盛鸡,杨老弯闪身躲在一边点头哈腰地说:“快麻溜进屋喝去吧,我去盛鸡,热乎的。”鲁秃子用手指了一下菊站立的方向问:“她是谁?”
杨老弯眨巴着眼睛向菊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立马变了脸色,惊惊诧诧地说:“是,是,小女。”
鲁秃子又望了眼菊,心里动了一下。
杨老弯趁机躲闪着向后院走去,鲁秃子听见了杨老弯呵斥菊的声音:“还不快麻溜进屋,你站这儿等着现眼。”
鲁秃子回到屋里坐在炕上,便很少喝酒了,他有些走神。他望着狼吞虎咽的众人,他想哭。
晚上,接妓女的伙计赶着爬犁回来了。拉来了四个擦粉抹唇的妓女,她们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往屋里走。杨老弯随在后面。她们进屋的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静了一下,几十双充血的眼睛似要把这四个女人吞了。片刻过后,不知谁打了声唿哨,气氛一下子又热烈起来,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领头的叫“一枝花”的那个妓女沉下脸,回头对跟进的杨老弯说:“我们来时可没说有这么些客,得给我们姐妹加钱,不加钱我们可不干。”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伺候好这些客呵,钱好说。”杨老弯忙说。
“一枝花”换了张笑脸,扭腰甩腚地朝众人走去。
杨老弯弓身来到鲁秃子面前,咧嘴说:“你先挑一个,咋样?”鲁秃子没说话,花斑狗和老包挤过来说:“大哥,你先挑一个,剩下三个留给我们。”
鲁秃子还是没有说话,看也没有看妓女一眼,他望着窗外,窗外已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花斑狗和老包就催:“大哥,你不好意思挑,我们替你挑。”
鲁秃子动了一下,轻轻地说:“我要你家的小女。”
杨老弯听清了,他怔着眼睛,半晌,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说:“菊这孩子有病,她还是个姑娘哇。”
花斑狗说:“我大哥就愿意给姑娘开苞,对这些窑姐可没兴头。”
鲁秃子说出要你家小女那一瞬,他似乎又看见了秀,秀的笑,秀的哭,还有秀那口白白的牙齿。当他得知菊是杨老弯的女儿时,那时他的心里就产生了报复杨家的愿望。他不求杨家,让杨家来求他,让杨家把自己的女儿亲自给他送到炕上,然后他要像喝酒吃鸡似的,慢慢享受杨家闺女。此时,他不看跪在眼前的杨老弯,仍望着窗外,窗外依旧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