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叹气,正和石太太的眼风相应和。李太太也觉着他这一声叹息,太合了人家的点子了,也就忍不住“扑哧”一笑。李太太一笑,大家都随了这笑声笑起来了。李南泉道:“哭者人情,笑者不可测也。”李太太道:“什么笑者不可测?人家说杨艳华还这样的俏皮,会要了谁的命。石太太说前面那口棺材里的人,已经让她要了命,不知该轮着谁?人家正向你看着呢。你就说起她红颜薄命来了。这不是答复了人家的推测吗?”李南泉道:“那只有太太能替我解释了。”李太太摇摇头道:“我没有法子和你解释。我们这里不正有几件公案摆着吗?”奚太太在走廊上鼓了掌道:“欢迎欢迎,李太太也加入我们的阵线呢。”奚敬平道:“李兄,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你们好好的家庭,为什么要加入她们的阵线呢。”奚太太道:“姓奚的,你出来,我们回家去说,我若不要你的小八字,我算你是好的。”李太太向大家摇着手,笑道:“今天没有警报,大家高高兴兴地谈一谈风花雪月罢。”奚敬平看到主人有点烦恼,也就起身向石太太一点头道:“正山在家吗?我到你府上去谈谈。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说着,他起身就走。当然,石太太跟着去了,奚太太也回去了,各家的邻居,原都站在各家的门口探望,以为这是一出热闹戏。不想大路上抬口棺材过去,把这问题就冲淡了,大家也一笑而散。在两小时以后,有了个奇迹,石正山夫妇,反送奚敬平回家,石太太又换了一件衣服,乃是翠蓝色的漏纱长衫,里面托了白衬裙。学着杨艳华的样子,旁边也斜插了一朵茉莉花排。
李氏夫妇在这一番谈笑之后,也就把事情忘过去了。又是两小时的工夫,石正山夫妻,先由对面大路上过去。随后是奚敬平过去。最后一个,却是奚太太了。她又把那套最得意的学生装束,穿了起来。上身穿着对襟的白绸衬衫,敞着上层两三个纽扣,露出一块胸脯。下面将紫色皮带束着一条蓝绸裙子。头发为了自己这套衣服的配合,也就梳了两个老鼠尾巴的小辫子。在辫子根上各扎了一朵白粉色的绸辫花。自然裙子下是光了两条腿子,踏着皮鞋的。手上还是提了那柄曾经裂了大口的花纸伞。这时她并没有将伞张开,那裂口自然也不会透露出来。她这时一步三摇摆,皮鞋拍着石板路在下面摇,两只老鼠尾巴,在上面摇,手里提了那把花纸伞在中间摇。这样的三处摇着,远看去可说婀娜多姿了。而她还嫌不够,另一只手,拖了一条花绸手绢,不时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她走到李家山窗外那段路,要表示她已经胜利,故意站住了脚,举起伞来,横平了眉额,挡着前面的阳光,半回转了头,向这边看了来。其实,这时天气已经阴了,灰色的云,遮遍了天空。李先生因为受了她太太一点制裁,心里究不能无事,只是坐了闷着看书。这时,李太太觉得是说和的机会,闪在窗户旁边,笑道:“你看看我们村子里这个人妖,现在又出现了。”李南泉在窗下头看着,先是一笑,然后点点头道:“若用另一副眼光来看她,我倒是对她同情的。为了挽回丈夫的心,三十多岁的人,竟是以这少女的姿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