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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5  ★★★收藏章节〗〖手机版

他坐下来,只摘下帽子手套,外衣没说。这间背阳的小屋到了冬天,逢到西北风起,炉火烧不旺,空气里有股透人肌骨的阴冷。嘴一张就有股白色的气儿冒出来。肖丽给他斟杯热水,他马上接过去用传到杯子外边的热力暖手。他照例很少说话,有时象与陌生人对坐,不知说些什么。尽管他遭受磨难,现在过得也不痛快,但他很少谈这些事,好象他对这些事的感觉麻木了,也好象这些事不值一说。肖丽似乎也这样。于是他俩常常是默默相对,只有火苗在炉膛里轻微的呼呼声,但他俩并不因此而感到尴尬。其实内心何尝没有更丰富、更深沉的潜台词呢?

对于卢挥来说,他那些人人都知道的遭遇,在他人人都着不见的内心深处刻下抹不掉的印痕。六六、六七两年里,他被抄被斗的高潮中,老伴儿被吓疯了,而后投河死去。仅有一个女儿,在他受困于农场时没有出路,随着一支开垦团远去寒冷的黑龙江谋生,由于日子难过,刚刚过了二十岁,就只好嫁给一个家住哈尔滨的中层干部的子弟,借了这层关系,人也调到硬皮教案夹子下边,一堆按钉、由别针、粉笔头、发卡、眼药瓶和食堂的菜票中间找到糖了‘拿出来一剥,糖纸早死死粘在糖块上。大杨粗声粗气地说:

“卢教练,您瞧,咱们小肖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是句玩笑话。若是平常,肖丽会淡淡一笑而过。而且这笑在她一贯的沉静的神情里,仿佛含着一种不可动摇的意念。但她今天听了这话,一反常态,沉默了。脸上没有那胸有成竹、自信自足的笑意,相反有种焦愁不安的心情出现在眉宇间。大杨是粗心人,没有注意到,正蹲在地上,拿一个球儿和她的胖儿子来回轱辘着球儿玩。卢挥向来不会观察在球场之外的人的情绪,现在他变了,人情事故多了,感到了肖丽的变化,但他不知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再一次有人敲门。肖丽的反常就表现得愈加明显。她没去开门,而是对大杨说:

“劳驾,你开开门。”

大杨打开门,走进一个穿一件崭新的军绿色棉大衣的男人。大杨和卢挥马上认出来,是华克强。

经过十多年风霜消磨,华克强的外表几乎没有多大变化。他属于那样一种人:脸上皮紧向少,骨骼的凸凹清晰地显露在外。不易发胖,不易出现皱痕,脸颊的肉也不易松垂下来,也就不易显老。他还是那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额头和深陷的眼睛,聪明的目光依旧敏感地在深眼窝里闪动着。外边的寒气把他的脸冻得发红,简直就是当年那个年轻、矫健、活力充沛的华克强又站在这里了。他虽然比卢挥不过小七八岁,看上去竞象相差一代人呢!他进来时,看见大杨和卢挥在屋里,一瞬间显得不大自然。跟着这神情就闪电般消失,他笑呵呵地说.

“今天肖丽的客人不少呵!

“可不是嘛!”大杨接过话说,“哪阵风又把华教练吹到儿凑热闹来了。”

“别逗了。我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肖丽。”华克强说。其实他近两个月常来,有时每周来两次。

“哎,华教练,听说你正和老婆打离婚。”大杨忽间。她还是那么直来直去。工厂的姐妹们都说她舌头底下应该安上一个轴承,必要时可以拐一下弯儿。

华克强给大杨的话问得挺尴尬,立即这尴尬的表情就闪电般消失了。他低下头来,慢慢摇了两下,似有难言之隐。

“华教练,你们夫妻俩有什么解不开的节结,非离婚不可?弄得孩子将来不是没爹就是没娘的。”大杨说着,忽然瞅他一眼说:“你这家伙别是有外心了吧!”她说的是句玩笑话,但也象正经话。

华克强脸颊顿时涨红。屋里的人谁也没发现,肖丽忽把身子转过去,她去拿暖瓶,掩盖一时的慌乱。华克强过去逗弄大杨的孩子,好避开大杨没轻没重、直逼面门的话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