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听了,一想:“这不闹来闹去还是闹到他家去了吗?”
正在犹疑,只听他干娘问道:“姑老爷说的这是那里呀?不是挨着戴嬷嬷他家住的那一小所儿阿?”安老爷道:“可不就是那里!”舅太太道:“姑娘,不用犹疑了,听我告诉你,他家是前后两个大门,里边不通。方才说的这个地方儿,正在他家后门里头。那房子另有个外层门,还有层二门,没那么个清净地方儿了!除了正房供佛,其余的屋子由着咱们爱住那里住那里。离你父母的坟比这里远不了多少,况且门外周围都是成窝儿的家人,又紧近着你嬷嬷的住房,比这里还严谨呢。就这么定规了罢。”
姑娘见他干娘说得这般合式,便说道:“既这样,就遵伯父的话罢。等我过去再谢伯父、伯母。”安太太道:“甚么谢不谢的,要是果然这样定规了,好趁早儿收拾起来。”安老爷笑道:“正是。姑娘却不可叫我白花钱。”姑娘也笑道:“二位老人家,你见我那句话说定了改过口?但是,我得几时搬过去?”安老爷道:“这倒不忙在一时了。算计着姑娘你是二十八满服,恰好就是这天安葬。这个月小建,索性等过了初一圆坟,十月初二日正是个阴阳不将三合吉日,你就这天过去。”
当下说定,安老夫妻又闲话了几句回家。安老爷、安太太便在这边暗暗的排兵布阵,舅太太便在那边密密的引线穿针。
书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看看到了何老夫妻安葬之期,事前也作了两日好事。到了那日,何玉凤便奉了父母双双合葬。姑娘自然有一番悲痛,并那怎的掩埋、浇奠、焚献、营修俱不必细述。姑娘脱孝回来,舅太太便催着他洗头洗浴。姑娘只说:“我这头天天儿篦,娘没瞧见,我换了衣裳才几天儿,都不用了。”舅太太道:“姑娘,甚么话!这安佛可得洁净些儿。再说,也去去这一年的不吉祥。”姑娘只得依着。舅太太又把给姑娘打的簪子、作的衣服拿出来,一一试妥当了。
到了圆坟这日,安太太合媳妇也一早过来帮着料理一切。
归着完毕,正谈明日的事,忽见晋升匆匆的跑过来回道:“舅太太家打发车接来了,说请舅太太立刻回去。”舅太太满脸惊慌道:“甚么事呀?”晋升回道:“奴才问过来人,他说不知道甚么事,只说那两房的爷们说的,务必求舅太太今日回去才好。”安太太也慌了,说:“到底是怎么了?”舅太太道:“大也不过那几个侄儿们不安静,家里没个正经人儿,我倒得走一荡。只得偏碰在今日,那里这么巧事呢!”姑娘先说道:“娘有事只管去罢,这里的事都妥当了,况且还有伯母、妈妈在这里,难道还丢的了我不成?”安太太道:“说的也是。今晚我留你妹子在这里陪着你罢。”舅太太正在觉得去住两难,见如此说,便说:“也罢,我且去,明日早晚必赶回来。”说着,忙忙的换了两件衣服,又包了个包袱,催齐了车,忙忙的去了。这里安太太走后,便留下张金凤给姑娘作伴。吃过饭后,点上灯来,二人因明日起早,便也就寝,一宿无话。
却说安太太次日才交五鼓,早坐了车,灯烛辉煌的来请姑娘进庙。恰好姑娘梳洗完毕,安太太便催他吃些东西,穿好衣服,一面叫跟的人先过那边去伺候,又留人在这边照看东西,自己便同姑娘出去上了车。张太太母女随后也上了车。
出了阳宅大门,一路奔那座庄园后门而来。
姑娘在车里借着灯光看那座门时,原来是座极宽大的车门,那车一直拉进门去,门里两旁也有几家人家,家家窗户里都透着灯光,却是各各的闭着门户。走了不远,便望见庄园那座大土山,对面正北果然有他家一座家庙,不曾到得跟前,东首便是一座小庙的样子。车到门前站住,安太太说:“到了。”姑娘隔着车玻璃一看,只见那座小庙一溜约莫是五间,中间庙门却不是山门样子,起着个鞍子脊的门楼儿,好像个禅院光景,门前灯笼照的如同白昼。拿车的小厮们卸了车,车夫便把骡子拉开。安太太合姑娘下来,等张太太母女到齐,便让姑娘先走。姑娘笑道:“到了这里可没我先走的礼了。”
正让着,安老爷同了张亲家从二门里迎出来,说:“姑娘,不用让了,随着我先到各处瞧瞧,等到屋里再让。”说着,自己便在前引道,前头两个小厮打了一对漆纱风灯,又是两个女人拿着手把灯照着。姑娘只得扶了人随着安老爷穿过那座大门,两旁一看,都隔着一溜板院,那板院里也透着灯光,都像有人在里面。再向前走,对着大门便是一座小小的门楼,迎门曲尺板墙上四扇碧绿的屏风,上面贴着鲜红的四个斗方,上写着“登欢喜地”四个大字。正中屏风不开,西首隔着一道板墙,从东首转进去,便是正殿院落。上面三间正房,东西六间厢房。顺着正房两山两个随墙角门进去,一边两间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