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膏能值几?末药岂钱多?贪心如壑是疮科,惟愿将人全产往家驮。
细君心亦恨,干仆怨难磨。毁伤厨柜与炉锅,准去紫花皮袄没腾挪。
——右调《南柯子》
自从艾前川去后,狄希陈那疮疼的见鬼见神,杀狼地动的叫唤。只得将膏药揭去,末药洗净。虽然痛觉少止,那疮受了那毒药的气味,扭黑的锁住了口,只往里蚀。等那艾前川到,一日即同一年,极的个狄员外眼里插柴。等到第四日,狄员外就象卧不定的兔儿一般,走进走出,甚是心焦。等到午转时候,远远的不见艾前川,只见跟他去的那个觅汉骑了骡子回来。狄员外不见艾前川来到,问了一声,给了个闭气。觅汉把自己那怎样央他,与他那要银子立文书怎样刁蹬的情节,一一说了。
狄员外乍然听见,那痛儿子的心盛,也不免躁极了一会,随即转念,说道:“罢,罢!这是用他救命哩,合他赌的气么?甚么是先与十两,后与十两,又好立张文书!我爽利就把这十两银一总与了他。他若有本事一日治好了,也是这二十两谢礼。你去吃了饭,我设处了银子,你把咱那黄骡合那青骒骡喂上,你骑着一个,牵着一个,快些回去接了他来;就今日赶不进城去,你就在东关里宿了,明日早进城。我赶日西专等你到。这骡只怕乏了,留下他罢。”
狄员外合觅汉正在大门外说话,一个后街上住的陈少谭走来。狄员外迎到街房,作了揖。狄员外道:“陈老哥,你待往那去?家里坐坐吃茶。”陈少潭道:“我还有点小事儿待做哩,改日扰茶罢。你脸上忙忙的是怎么?”狄员外道:“我心里不自在。陈老哥,你就看出来了么?学生砍着胳膊,不知怎么把疮就发了。请了府里的艾回回来治,他说回家去配药,临去上了些细药面子,贴上一贴膏药,疼的个孩子杀毛树恐的叫唤。我从新叫他揭了膏药,把那面子药洗了,疼觉住了些,把那疮弄的扭黑,只往里蚀。他倒挨磨了今日四日,他爽利不来了。他说:‘你要叫我治这个疮,你与我二十两银,先给我十两,再立十两的帖儿与我,好了再与我那十两。’你要钱可也自家来;你一边治着一边要不迟。这是甚么事?你且高枝儿上站着勒掯哩!”陈少潭道:“他既是这么等的,你可怎处?”狄员外道:“咱用他救孩子的命哩,咱说的么!什么先十两后十两哩,我爽利一总给他二十两去。他满了心,他可来呀。前日他来,送了一两开药箱的喜钱,临去又与了他三两银配药。”陈少潭说:“咱到里头坐坐。”
狄员外让到客位,拱手坐下,叫人家去看茶。陈少谭道:“这艾满辣号是艾前川呀;狄哥,你素日合他相厚么?”狄员外道:“那哩?也是听见人说,平日不认的他。”陈少潭道:“你不认的,你就冒冒失失的请他?这外科十个倒有十一个是低人,这艾满辣是那低人之中更是最低无比的东西!你就合他打结交?他自来治人,必定使毒药把疮治坏了,他才合人讲钱,一五一十的抠着要。他治坏了的疮,别人又治不好了,他‘蛇钻的窟窿蛇知道’。
“历城县裴大爷臁亮骨,使手蒯了个疮,疼的穿不得靴,叫他治治,他就使上毒药,差一点儿没把裴大爷疼杀。差了两个快手鹰左脚锁了去,裴大爷没由他开口,就套夹棍。他那片嘴就象救月儿一般,说:‘老爷,这虽是个伤手疮,长的去处不好,汤汤儿就成了臁疮,叫那皮靴熏坏了,要不把那丁住的坏皮蚀的净了,这光骨头上怎么生肌?凡百的疮,疼的容易治。这疼一定是蚀净了败肉,医生能叫老爷即时就止了疼,次日就干了脓,第二日就收口,第三日就好;如再治不好,领老爷的夹打不迟。’老裴说:‘且放起他来,三日治不好,叫他死不难!’他弄上点子的药,熬了些水替他洗了,上了些面子,换上了帖膏药,那疼就似挝了去也没有这们好了!老裴说:‘你在本县身上还这们大胆,你在平人手里还不知怎么可恶哩!你只别治杀了人,犯在我手里,我可叫你活不成!赏他一两银子去罢!’
“他的丈母也是长了个疖子,问他要了帖膏药,他也把那起疼坏疮的膏药与了他一帖,把个老婆子也只差了一点儿没疼杀。老婆子上门来发作,他可雌着嘴笑,叫他老婆兜脸打了几个嘴巴。他说:‘我知道真个是他用来么?我当是他要给别人贴来。另拿帖膏药贴上罢呀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