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公即日赴临安,具柬往拜赵公,说知其事。赵公允诺。
次日,便去请嗣薪来,告以郗公所言,并说与前番随员外误认何自新,以致姻事联而忽解的缘故。嗣薪道:“翁择婿,婿亦择女。门生访得随家小姐有名无实,恐他的诗词不是自做的。若欲重联此姻,必待门生面试此女一番,方可准信。”说罢,起身作别而去。
赵公即日答拜郗公,述嗣薪之意。郗公道:“舍甥女文才千真万真,如何疑他是假。真才原不怕面试,但女孩儿家怎肯听郎君面试?”赵公道:“这不难。年翁与我既系通家,我有别业在西湖,年翁可接取令甥女来,只以西湖游玩为名,暂寓别业。竟等老夫面试何如?”郗公道:“容与家姊丈商议奉复。”便连夜回到富阳,把这话与珠川说知。珠川道:“只怕女儿不肯。”遂教绿鬟[huán]将此言述与小姐,看他主意如何。绿鬟去不多时,来回复道:“小姐说,既非伪才,何愁面试。但去不妨。”珠川听说大喜,遂与郗公买舟送瑶姿到临安。
郗公先引珠川与赵公相见了。赵公请郗公与珠川同着瑶姿在西湖别业住下。次日即治酒于别业前堂,邀何嗣薪到来,指与珠川道:“门下今日可仔细认着这个何郎。”珠川见嗣薪丰姿俊秀,器宇轩昂,与前番所见的何自新不啻霄壤,心甚爱慕。郗公问嗣薪道:“前日殿元云曾会过家姊丈,及问家姊丈说,从未识荆,却是为何?”嗣薪道:“当时原不曾趋谒,只在门首望见颜色耳。”赵公对郗公道:“令甥女高才,若止是老夫面试,还恐殿元不信。今老夫已设一纱橱于后堂之西,可请令甥女坐于其中,殿元却坐于东边,年翁与老夫并令姊丈居中而坐。老夫做个监场,殿元做个房考,此法何如?”郗公与珠川俱拱手道:“悉依尊命。”
当下赵公先请三人入席饮酒。酒过数巡,便邀入后堂。只见后堂已排设停当,碧纱橱中安放香几笔砚,瑶姿小姐已在橱中坐着,侍儿绿鬟侍立橱外伺候。赵公与三人各依次坐定。
嗣薪偷眼遥望纱橱中,见瑶姿丰神绰约,翩翩可爱,与前园中所见大不相同,心里又喜又疑。赵公道:“若是老夫出题,恐殿元疑是预先打点。可就请殿元出题。”便教把文房四宝送到嗣薪面前。嗣薪取过笔来,向赵公道:“承老师之命,门生斗胆了。即以纱橱美人为题,门生先自咏一首,求小姐和之。”
说罢,便写道:
绮罗春倩碧纱笼,彩袖摇摇间杏红。
疑是嫦娥羞露面,轻烟围绕广寒宫。
写毕,送与郗公。郗公且不展看,即付侍儿绿鬟送入纱橱内。
瑶姿看了,提起笔来,不假思索,立和一首道:
碧纱权倩作帘笼,未许人窥彩袖红。
不是裴航来捣药,仙娃肯降蕊珠宫?
和毕,传付绿鬟,送到嗣薪桌上。嗣薪见他字画柔妍,诗词清丽,点头赞赏道:“小姐恁般酬和得快,待我再咏一首,更求小姐一和。”便取花笺,再题一绝。付与绿鬟,送入纱橱内。
瑶姿展开看时,上写道:
前望巫山烟雾笼,仙裙未认石榴红。
今朝得奏《霓裳曲》,仿佛三郎梦月宫。
瑶姿看了,见诗中有称赞他和诗之意,微微冷笑,即援笔再和道:
自爱轻云把月笼,隔纱深护一枝红。
聊随彩笔追唐律,岂学新妆斗汉宫。
写毕,绿鬟依先传送到嗣薪面前。嗣薪看了,大赞道:“两番酬和,具见捷才。但我欲再咏一首索和,取三场考试之意。未识小姐肯俯从否?”说罢,又题一绝道:
碧纱争似绛帏笼,花影宜分烛影红。
此日云英相见后,裴航愿得托瑶宫。
书讫,仍付绿鬟送入纱橱。瑶姿见这诗中,明明说出洞房花烛,愿谐秦晋之意。却怪他从前故意作难,强求面试,便就花笺后和诗一首道:
珠玉今为翠幕笼,休夸十里杏花红。
春闱若许裙钗入,肯让仙郎占月宫?
瑶姿和过第三首诗,更不令侍儿传送,便放笔起身,唤着绿鬟,从纱橱后冉冉的步入内厢去了。郗公便起身走入纱橱,取出那幅花笺来。赵公笑道:“三场试卷,可许老监场一看否?”
郗公将诗笺展放桌上,与赵公从头看起,赵公啧啧称赞不止。
嗣薪看到第三首,避席向郗公称谢道:“小姐才思敏妙如此,若使应试春闱,晚生自当让一头地。”赵公笑道:“朝廷如作女开科,小姐当作女状元。老夫今日监临考试,又收了一个第一门生,可谓男女双学士,夫妻两状元矣。”郗公大笑。珠川亦满心欢喜。赵公便令嗣薪再把双鱼珮送与郗公。郗公亦教珠川再用金凤钗回送嗣薪。赵公复邀三人到前堂饮酒,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