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好了,地下已花干,到开城之时竟好走了。方才桥边豆腐店内起来磨豆,我叩门进去,与他十文钱,浼他家烧了两碗茶。我已偏用了,小娘子可用了这一杯。”月华谢之不已。
生春放在阶沿上,月华取来吃了,把碗仍放在地下。生春取了拿去还他。月华自言自语:“好一个至诚人,又这般用情。”
好生感念。去了一会,叫道:“小娘子,城门开了,陪你进城去罢。”月华应了一声。生春取了衣服,穿着好了。“请小娘子先行,小生在后奉陪。”竟像《拜月亭》旷野奇逢光景。二人进了城门,月华道:“先生高居何地?”答曰:“登云桥边。
娘子尊居在于何所?”答曰:“一亩田头。”生春道:“既然,待小生奉陪到门首便了。”月华道:“恐不是路,不敢劳。”柳生道:“不妨,娘子夜间单身行走,恝然而去,也不放心。”二人过了仓桥,不觉已到了门首,月华道:“这边是也。”连忙叩门,似有人答应一般。生春道:“小娘子,告别了。”月华道:“先生且住,待开了门,请到舍下奉茶。”生春道:“不劳了。”一竟走了去。
只见里边答应的是王有道的妹子,年纪一十八岁,唤名淑英,尚未有亲人的。那时节家人、小使俱睡熟的,他自出来听看是何人叩门。只见月华又叩两下,淑英又问:“是谁?”
月华道:“姑娘,是我。”淑英问:“是嫂嫂么?”月华道:“正是。”淑英起栓开了,道:“嫂嫂,为何夤夜至此?”月华进门,在灯下与姑娘施礼,道:“一言难尽。”又问:“哥哥可在家么?”
答曰:“他在馆中。”月华拴了门,拿了灯,进内坐下,道:
“小使们为何不起来,倒劳动姑娘?”淑英说:“想都睡熟的。
奴听见叩门,起来相问。若是别人,自然要他去开。见是嫂嫂,故此不叫他们了。嫂嫂果是为何这般时候独自回来?”必有缘故。月华说:“有一个人同我来的。我一夜不睡,身子倦极,待我去睡一睡,明日起来与你细说。”二人各自回房。月华展开床帐,一骨碌扒上床去,放倒就睡去了。他一灵儿又梦在亭子中,见本坊土地与手下从人说:“柳生见色不迷,莫大阴骘,快申文书到城隍司去。”醒来却是一梦。想曰:“分明说是柳生,不知那人姓柳也不姓柳?也不知是我这一桩事,还是别家的事?”天明走了起来,姑娘进房叫:“嫂嫂起身了。
昨夜回来毕竟为何?”月华道:“姑娘,说来好笑。那日天气闷热,我恐哥哥在家要换衣服,一时便要回家。小使叫轿许久不来,我心焦不过,随唤船来,满想到城门边上岸走回家罢。船到门头,天色尚早。走进城来,恐遇亲邻不像体面,不如在亭子上少坐,待天色傍晚回家也不打紧。那时上岸一进亭子,天雨如注,恰好一个少年撞将进来,见他欲待出去,雨似倾盆,只得上前施礼。初然我还不慌;向后来天黑将起来,十分烦恼,又恐少年轻薄,急也急得死的;向后天晴进节,城门已闭。这番心里跳将起来十分,又恐那人欲行歹事;谁知一个柳下惠,一毫不敢轻薄,他倒走了出去,直至四更,往做豆腐的人家又去将钱买来茶请我,他把那茶杯至至诚诚放在地下。后来开了城门,他又送我到门首方去。”淑英道:
“这个人那里人氏?”答道:“问他说住居登云桥。”淑英又问“姓名可知么?”月华道:“说也可笑。方才睡梦里又在亭子上见一老者,自称本坊土地,吩咐手下道:“柳生见色不迷,莫大阴骘,快申文书往城隍司去。’”淑英道:“这样姓柳了。莫非是柳下惠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