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扯了去。”兄弟两个多动手,扯着便走;又加家僮们推的推,攘的攘,不由你不走。凤生只叫得苦,却又不好说出。正是:
哑子慢尝黄柏味,难将苦口向人言。
没奈何,只得跟着吆吆喝喝的去了。
这里素梅在房中心头丕丕的跳,几乎把个胆吓破了。着实懊悔无尽。听得人声渐远,才按定了性子,走出床面前来。
整一整衣服,望门外张一张,悄然无人。想道:“此时想没人了,我也等不得他,趁早走回去罢。”去拽那门时,谁想是外边搭住了的。狠性子一拽,早把两三个长指甲一齐蹴断了。要出来,又出来不得;要叫声龙香,又想他决在家里,那里在外边听得,又还怕被别人听见了,左右不是。心里烦噪撩乱,没计奈何。看看夜深了,坐得不耐烦。再不见凤生来到,心中又气又恨,道:“难道贪了酒杯,竟忘记我在这里了!”又替他解道:“方才他负极不要去;是这些狂朋没得放他回来。”
转展踌躇,无聊无赖,身体卷怠,呵欠连天。欲要睡睡,又是别人家床铺,不曾睡惯,不得伏贴。亦且心下有事,焦焦躁躁,那里睡得去。闷坐不过,做下一首词云:
幽房深锁多情种,清夜悠悠谁共;羞见枕衾鸳凤,闷则和衣拥。无端猛烈阴风动,惊破一番新梦;
窗外月华霜重,寂寞桃源洞。词寄《桃源忆故人》。
素梅吟词已罢,早已鸡鸣时候了。龙香在家里睡了一觉醒来,想道:“此时姐姐与凤官人也快活得够了,不免走去俟候,接了他归来早些,省得天明有人看见,做出事来。”开了角门,踏着露草,慢慢走到书房前来。只见门上搭着扭儿。疑道:“这外面是谁搭上的?又来奇怪了。”自言自语了几句。里头素梅听得声音,便开言道:“龙香来了么?”龙香道:“是,来了。”素梅道:“快些开了门进来。”龙香开进去看时,只见素梅衣妆不卸,独自一个坐着。惊问道:“姐姐起得这般早?”
素梅道:“那里是起早!一夜还不曾睡。”龙香道:“为何不睡?
凤官人那里去了?”素梅叹口气道:“有这等不凑巧的事!说不得一两句说话,一伙狂朋踢进园门来,拉去看月。凤官人千推万阻,不肯开门。他直要打进门来。只得开了门,随他们一路去了。至今不来,且又搭上了门。教我出来又出来不得;坐又坐不过,受了这一夜的罪。而今你来得正好。我和你快回去罢。”龙香道:“怎么有这等事!姐姐有心得到这时候了,凤官人毕竟转来,还在此等他一等么?”素梅不觉泪汪汪的,又叹一口气道:“还说什么等他,只自回去罢了。”正是:
蓦地鱼舟惊比目,霎时樵斧破连枝。
素梅自与龙香回去不提。
且说凤生被那不做美的窦大窦二不由分说拉去吃了半夜的酒。凤生真是热地上蚰蜒,一时也安不得身子。一声求罢,就被窦二大碗价罚来。凤生虽是心里不愿,待推却时,又恐怕他们看出破绽,只得勉强发兴。指望早些散场。谁知这些少年心性,吃到兴头上,越吃越狂,那里肯住。凤生真是没天得叫。直等东方发白,大家酩酊吃不得了,方才歇手。凤生终是留心,不至大醉。带了些酒意,别了二窦,一步恨不得做十步,踉跄归来。到得园中,只见房门大开。急急走近叫道:“小姐!小姐!”那见个人影?想着昨宵在此,今不得见了。不觉的趁着酒兴,敲台拍凳,气得泪点如珠的下来。骂道:“天杀的窦家兄弟!坑害了我。千难万难,到得今日才得成就。未曾到手,平白地搅开了。而今不知又要费多少心机,方得圆成。只怕着了这惊,不肯再来了,如何是好?”闷闷不乐,倒在床上,一觉睡到日沉西,方起得来。急急走到园东墙边一看,但见楼窗紧闭,不见人踪。推推角门,又是关紧了的。没处问个消息,怏怏而回。且在书房纳闷不提。
且说那杨素梅归到自己房中,心里还是恍惚不宁的。对龙香道:“今后切须戒着,不可如此!”龙香道:“姐姐只怕戒不定。”素梅道:“且看我狠性子戒起来。”龙香道:“到得戒时,已是迟了。”素梅道:“怎见得迟?”龙香道:“身子已破了。”素梅道:“那里有此事?你才转得身,他们就打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