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一番刑法,都不肯招。刘爷又叫小段名:“你送面与家主吃,必然知情!”喝教夹起。小段名说:“爷爷,我说吧!那日的面,是俺娘亲手盛起,叫小妇人送与爹爹吃。小妇人送到西厅,爹叫新娘同吃。新娘关着门,不肯起身,回道:‘不要吃。’俺爹自家吃了,即时口鼻流血死了。”刘爷又问赵昂奸情,小段名也说了。赵昂说:“这是苏氏买来的硬证。”刘爷沉吟了一会,把皮氏这一起分头送监,叫一书吏过去:“这起泼皮奴才,苦不肯招。我如今要用一计,用一个大柜,放在丹墀内,凿几个孔儿,你执纸笔暗藏在内,不要走漏消息。
我再提来问他,不招,即把他们锁在柜左柜右,看他有甚么说话,你与我用心写来。”刘爷吩咐已毕,书吏即办一大柜,放在丹墀,藏身于内。刘爷又叫皂隶,把皮氏一起提来再审。
只问:“招也不招?”赵昂、皮氏、王婆三人齐声哀告,说:
“就打死小的,那呈招?”刘爷大怒,吩咐:“你众人各自去吃饭来,把这起奴才着实拷问。把他放在丹墀里,连小段名四人锁在四处。不许他交头接耳。”皂隶把这四人锁在柜的四角。
众人散尽。却说皮氏抬起头来,四顾无人,便骂:“小段名!
小奴才!你如何乱讲?今日再乱讲时,到家中活敲杀你。”小段名说:“不是夹得疼,我也不说。”王婆便叫:“皮大姐,我也受这刑杖不过,等刘爷出来,说了吧。”赵昂说:“好娘,我那些亏着你,倘捱出官司去,我百般孝顺你,即把你做亲母。”
王婆说:“我再不听你哄我。叫我圆成了,认我做亲娘;许我两石麦,还欠八升;许我一石米,都下了糠秕;缎衣两套,止与我一条蓝布裙;许我好房子,不曾得住。你干的事,没天理,教我只管与你熬刑受苦。”皮氏说:“老娘,这遭出去,不敢忘你恩。捱过今日不招,便没事了。”柜里书吏把他说的话尽记了,写在纸上。刘爷升堂,先叫打开柜子。书吏跑将出来,众人都吓软了。刘爷看了书吏所录口词,再要拷问,三人都不打自招。赵昂从头依直写得明白。各各画供已完,递至公案。刘爷看了一遍,问苏氏:“你可从幼为娼,还是良家出身?”苏氏将苏淮买良为贱,先遇王尚书公子,挥金三万,后被老鸨一秤金赶逐,将奴赚卖与沈洪为妾,一路未曾同睡,备细说了。刘推官情知王公子就是本院。提笔定罪:
皮氏凌迟处死,赵昂斩罪非轻。王婆赎药是通情,杖责段名示警。王县贪酷罢职,追赃不恕衙门。
苏淮买良为贱合充军,一秤金三月立枷罪定。
刘爷做完申文,把皮氏一起俱已收监。次日亲捧招详送解察院。公子依拟,留刘推官后堂待茶。问:“苏氏如何发放?”
刘推官答言:“发还原籍,择夫另嫁。”公子屏去从人,与刘推官吐胆倾心,备述少年设誓之意,“今日烦贵府密地差人送至北京王银匠处暂居,足感足感。”刘推官领命奉行,自不必说。
却说公子行下关文,到北京本司院提到苏淮、一秤金依律问罪。苏淮已先故了。一秤金认得是公子,还叫:“王姐夫。”
被公子喝教重打六十,取一百斤大枷枷号。不够半月,呜呼哀哉!正是:
万两黄金难买命,一朝红粉已成灰。
再说公子一年任满,复命还京。见朝已过,便到王匠处问信。王匠说有金哥伏侍,在顶银胡同居住。公子即往顶银胡同,见了玉姐,二人放声大哭。公子已知玉姐守节之美,玉姐已知王御史就是公子,彼此称谢。公子说:“我父母娶了个刘氏夫人,甚是贤德,他也知道你的事情,决不妒忌。”当夜同饮同宿,浓如胶漆。次日,王匠、金哥都来磕头贺喜。公子谢二人昔日之恩,吩咐:本司院苏淮家当原是玉堂春置办的,今苏淮夫妇已绝,将遗下家财,拨与王匠、金哥二人管业,以报其德。上了个省亲本,辞朝,和玉堂春起马共回南京。到了自家门首,把门人急报老爷说:“小老爷到了。”老爷听说甚喜。公子进到厅上,排了香案,拜谢天地,拜了父母兄嫂,两位姐m夫、姐姐相见了。又引玉堂春见礼已毕。玉姐进房,见了刘氏说:“奶奶坐上,受我一拜。”刘氏说:“姐姐怎说这话?你在先,奴在后。”玉姐说:“奶奶是名门宦家之子,奴是烟花,出身微贱。”公子喜不自胜。当日正了妻妾之分,姐妹相称,一家和气。公子又叫:“王定,你当先在北京三番四复规谏我,乃是正理,我今与老爷说,将你做老管家。”以百金赏之。后来王景隆官至都御史,妻妾俱有子,至今子孙繁盛。有诗叹云:
郑氏元和已著名,三官嫖院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