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牛原一边收拾起身,一边探访戎昱过犯,遂访得戎昱与妓金凤相好之事,便道:“只这一件事,足报仇了。只说他在浙西不理政事,专一在湖上与妓者饮酒作乐,再添上些言语邀恼韩爷,管情报了此仇。”遂恨恨而去。
到了润州,参见了韩公,交付了军器衣甲。那时韩公不问他别事,牛原虽然怀恨在心,不好无故而说,只得放在心里。渐渐过了数月,将近韩公生日之期,你道那时节度使之尊,如同帝王一般,况且适当春日繁华之景,更自不同,有白乐天“何处春深好”诗为证:
何处春深好?春深藩镇家。
通犀[xī]排带胯,瑞鹤勘袍花;
飞絮冲球马,垂杨拂妓车。
戎装拜春设,左握宝刀斜!
那十五州各官,那一个不预先办下祝寿之礼,思量来帅府庆寿,都打点得非常华丽,还有的写下寿文寿诗寿意,写于锦屏之上。有那做不出诗文的官儿,都请文人才子替做。戎昱也随列办了些祝寿之礼,自己做了一篇极得意出格的寿文,将来写在锦屏之上。戎昱因浙西官少,事忙不去,着几个随从人役赍了齐整庆寿礼物到帅府庆寿,一壁厢正打发人役起身,尚未到于润州。
且说韩公见自己寿诞将近,各路上部下官,纷纷都来庆寿,旧例都有酒筵,左文右武,教坊司女妓歌舞作乐。那年韩公正是五十之岁,又与他年不同,要分外整齐。因问虞侯牛原道:“你到浙西,可曾知有出色妓女么?”这一句可可的中了牛原之心,随口答道:“有一妓女金凤,颜色超群,最善歌舞。今戎使君与他相好,终日在西湖上饮酒盘桓,因此连公务都怠慢了,所以前日军器衣甲比往常迟到了数日。”韩公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只说道:“浙西既有这一名好妓女,可即着人去取来承应歌舞。”说罢,便吩咐数个军健到浙西取妓女金凤承应。那牛原好生欢喜道:“这傻鸟轻薄得俺好,今番着了俺的手,且先拆散了他这对夫妻再下毒手,也使他知轻薄的报应。”这是:
只因孔方少,遂起报仇心。
不说牛原满心欢喜,且说戎昱的使人到于润州帅府,投递公文,献了祝寿礼物并锦屏。那韩公看了戎昱的寿文,果然出格超群,与他人做那称功颂德八寸三分头巾的套子说话大是不同,暗暗称赞道:“我一向闻知戎昱是个才子,今日这寿文真正出色。少年生性,与金凤相好又何妨乎!待金凤来时,看这女妓是怎么样一个人品,与戎昱怎生相得?”不说韩公暗暗称赞戎昱,且说那数个军健领了韩爷之命,火速到于浙西地方。那时正值戎昱在西湖上与金凤饮酒。霎时间,帅府军健抢到面前,取出帅府批文道:“取女妓金凤一名承应。”
戎昱看了,吓得面色如土,道:“今日一去,真所云‘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也。”两人相对而泣,却无计留连。戎昱道:“我有一计在此。我闻得韩公是英雄慷慨之人,不是贪财好色之辈。他原是子路转世,昔‘子见南子,子路不说’,他今日怎便忘失了前世刚肠烈性!我闻诗可感人,我今做一首诗与你,你到帅府首唱此词,韩公英雄气魄,必然感动。倘或问你,你便乘机哀告,或放你回来相聚,亦未可知也。”遂在亭子上取过笔墨,写了一首诗付与金凤,却被军健催促起身,不容停留。金凤只得痛哭拜别而去。戎昱直待望不见了轿子,方才收拾回衙,好生凄惨。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