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难道潘家不见了媳妇就罢了,凭他自在那里快活不成!看官,话有两头,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句,如今且听说那潘家。自从那日早起不见媳妇煮朝饭,潘婆只道,又是晏起。走到房前厉声叫他,见不则声,走进房里,把窗推开了。床里一看,并不见滴珠踪迹。骂道:“这贱淫妇那里去了?”出来与潘公说了,潘公道:“又来作怪!”料到是他娘家去,急忙走到渡口问人来,有人说道:“绝大清早有一妇人渡河去。”有认得的道:“是潘家媳妇上筏去了。”潘公道:
“这妮子昨日说了他几句,就待告诉他爷娘去,恁般心性泼刺,且等他娘家住,不要去接他睬他,看他待要怎的?”忿忿地跑回去,与潘婆说了。将有十来日,姚家记挂女儿,办了几个盒子,做了些点心,差一男一妇,到潘家来问一个信。潘公道:“他归你家十来日,如何倒来这里问信?”那送礼的人,吃了惊道:“说那话?我家姐姐,自到你家来,才得两个月,我家又不曾来接,他为何自归?因是放心不下,叫我们来望望,如何反如此说?”潘公道:“前日因有两句口面,他使一个性子,跑了回家,有人在渡口见他的,他不到你家,到那里去?”
那男女道:“实实不曾回家,不要错认了。”潘公道:“想是他来家说了什么谎,你家要悔赖了,别嫁人,故装出圈套,反来问信么?”那男女道:“人在你家不见了,颠倒这样说!这事必定跷蹊。”潘公听得“跷蹊”两字,大骂:“狗男女!我少不得当官告来,看你家赖了不成!”那男女见不是势头,盒盘也不出,仍旧挑了,走了回家,一五一十地对家主说了。姚公姚妈大惊,啼哭起来道:“这等说,我那女儿,敢被这两个老杀才逼死了?”打点告状,替他要人去。一面来与个讼师商量告状。
那潘公潘婆死认定了姚家藏了女儿,叫人去接了儿子来家,两家都进状,都准了。那休宁县李知县提一干人犯到官,当堂审问时,你推我,我推你。知县大怒,先把潘公夹起来,潘公道:“现有人见他过渡的,若是投河身死,须有尸首踪影,明白是他家藏了赖人。”知县道:“说得是,不见了人,十多日,若是死了,岂无尸首踪影?毕竟藏着的是。”放了潘公,再把姚公夹起来。姚公道:“人在他家去了两月多,自不曾归家来。若是果然当时走回家,这十来日间,潘某何不着人来问一声,看一看下落?人长六尺,天下难藏。小的若是藏过了,后来就别嫁人,也须有人知道。难道是瞒得过的?老爷详察则个。”知县想了一想,道:“也说得是,如何藏得过?便藏了也成何用?多管是与人有奸,约的走了。”潘公道:“小的媳妇,虽是懒惰娇痴,小的闺门也严谨,却不曾有甚外情。”
知县道:“这等敢是有人拐得去了?或是躲在亲眷家,也不见得。”便对姚公说:“是你生的女儿不长进,况来踪去迹,毕竟是你做爷的晓得,你推不得干净,要你跟寻出来,同缉捕人役五日一比较。”就把潘公父子讨了一个保,姚公肘押了出来。姚公不见了女儿,心中已自苦楚,又经如此冤枉,叫天叫地,没个道理。只得贴个寻人招子,许下赏钱,各处寻求,并无影响。且是那个潘甲不见了妻子,没出去处,只是逢五逢十,就来禀官比较捕人,未免连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此事闹动了一个休宁县,城郭乡村,无不传为奇谈。亲戚之间,尽为姚公不平,却没个出豁。
却说姚家有个极密的内亲,叫做周少溪,偶然在浙江衢州做买卖,闲游柳巷花街,只见一个娼妇,站在门首献笑,好生面善。仔细一想,却与姚滴珠一般无二。心下想道:“家里打了两年没头官司,他却在此。”要上前去问个的确,却又忖道:“不好,不好。问他未必具说真情,打破了网,娼家行径没根蒂的,连夜走了,那里去寻?不如报他家中知道,等他自来寻访。”原来衢州与徽州虽是分个浙直,却两府是联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