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便问道:“今欲何往?”滴珠道:“今要到家里告诉爷娘一番,就在家里权避几时,待丈夫回家再处。”婆子就道:“官人几时回家?”滴珠又垂泪道:“做亲两月,就骂着逼出去了,知他几时回家?没个定期。”婆子道:“好没天理!花枝般一个娘子,叫他独守,又要骂他。娘子,你莫怪我说,你而今就回去得几时,少不得要到公婆家去的。你难道躲得在娘家一世不成?这腌臜烦恼是日长岁久的,如何是了?”滴珠道:
“命该如此,也没奈何了。”婆子道:“依老身愚见,只教娘子快活享福,终身受用。”滴珠道:“有何高见?”婆子道:“老身往来的是富家大户公子王孙,有的是斯文俊俏少年子弟。娘子,你不消问得的,只是看得中意的,拣上一个,等我对他说成了,他把你像珍宝一般看待。十分爱惜,吃自在食,着自在衣,纤手不动,呼奴使婢,也不枉了这一个花枝模样,强如了空房做粗作,淘闲气,万万倍了。”那滴珠是受苦不过的人,况且小小年纪,妇人水性,又想了夫家许多不好处,听了这一片话,心里动了。便道:“使不得!有人知道了,怎好?”
婆子道:“这个所在,外人不敢上om门。神不知,鬼不觉,是个极密的所在。你住两日起来,天上也不要去了。”滴珠道:
“适间已叫那撑筏的,报家里去了。”婆子道:“那是我的干儿,恁地不晓事,却报这个冷信。”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在外走进来,一手揪住王婆道:“好呀!青天白日,要哄人养汉,我出首去。”滴珠吃了一惊,仔细看来,却就是撑筏的那一个汪锡。滴珠见了道:“曾到我家去报不曾?”汪锡道:“报你家的鸟!我听得多时了也。王嬷嬷的言语是娘子下半世的受用万全之策,凭娘子斟酌。”滴珠叹口气道:“我落难之人,走入圈套,没奈何了。只不要误了我的事。”婆子道:“方才说过的,凭娘子自拣,两相情愿,如何误得你!”滴珠一时没主意,听了哄语,又且房室精致,床帐齐整,恰便似: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放心的悄悄住下。那婆子与汪锡两个殷殷勤勤,代替服侍,要茶就茶,要水就水,惟恐一些不到处。那滴珠一发喜欢忘怀了。
过得一日,汪锡走出去,撞见本县商山地方一个大财主,叫做吴大郎。那大郎有百万家私,极是个好风月的人,因为平日肯养闲汉,认得汪锡。便问道:“这几时有甚好乐地么?”
汪锡道:“好教朝奉得知,我家有个表侄女新寡,且是生得娇媚,尚未有个配头,这却是朝奉店里货,只是价钱重哩。”大郎道:“可肯等我一看否?”汪锡道:“不难,只是好人家儿女害羞,待我先到家,与他堂中说话,你劈面撞进来,看个停当便是。”吴大郎会意了,汪锡先回来,见滴珠坐在房中,默然呆想。汪锡便道:“小娘子便到堂中走走,如何闷坐在房里?”
王婆子在外面听得了,也走出来道:“正是娘子外头来坐。”滴珠依言,走在外边来。汪锡就把房门带上了,滴珠坐了道:
“妈妈还不如等我归去休!”嬷嬷道:“娘子不要性急!我们只是爱惜娘子人材,不割舍得你吃苦,所以劝你。你再耐烦些,包你有好缘分到也。”正说之间,只见外面闯进一个人来。你道他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前一片后一片的竹简巾儿,旁缝一对左一块右一块的蜜腊金儿,身上穿一行细领大袖青绒道袍儿,脚下着一双低跟浅面红绫僧鞋儿,若非宋玉墙边过,定是潘安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