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你道这妇人住居何处?姓甚名谁?原来是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落乡村中,一个姓蒋的生的女儿,小字淑真。
生得甚是标致,脸衬桃花,比桃花不红不白;眉分柳叶,如柳叶犹细犹弯。自小聪明,从来机巧,善描龙而刺凤,能剪雪以裁云。心中只是好些风月,又饮得几杯酒。年已及笄,父母议亲,东也不成,西也不就。每兴凿穴之私,常感伤春之病。自恨芳年不偶,郁郁不乐。垂帘不卷,羞杀紫燕双飞;高阁慷凭,厌听黄莺并语。未知此女几时得偶素愿?因成商调《醋葫芦》小令十篇,系于事后,少述斯女始末之情。奉劳歌伴,先听格律,后听芜词:
湛秋波两剪明,露金莲三寸小。弄春风杨柳细身腰,比红儿态度应更娇。他生得诸般齐妙,纵司空见惯也魂消!
况这蒋家女儿,如此容貌,如此伶俐,缘何豪门巨族,王孙公子,文士富商,不行求聘?却这女儿心性有些蹊跷,描眉画眼,傅粉施朱,梳个纵鬓头儿,着件叩身衫子,做张做势,乔模乔样,或倚槛凝神,或临街献笑,因此闾里皆鄙之。
所以迁延岁月,顿失光阴,不觉二十余岁。隔邻有一儿子,名叫阿巧,未曾出幼,常来女家嬉戏。不料此女已动不正之心有日矣。况阿巧不甚长成,父母不以为怪,遂得通家往来无间。一日,女父母他适,阿巧偶来,其女相诱入室,强合焉。
忽闻扣户声急,阿巧惊遁而去。女父母至家亦不知也。且此女欲心如炽,久渴此事,自从情窦一开,不能自己。阿巧回家,惊气冲心而殒。女闻其死,哀痛弥极,但不敢形诸颜颊。
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锁修眉恨尚存,痛知心人已亡。霎时间云雨散巫阳,自别来几日行坐想。空撇下一天情况,则除是梦里见才郎。
这女儿自因阿巧死后,心中好生不快活,自思量道:“皆由我之过,送了他青春一命。”日逐蹀躞不下。倏尔又是一个月来。女儿晨起梳妆,父母偶然视听,其女颜色精神,语言恍惚,老儿因谓妈妈曰:“莫非淑真做出来了?”殊不知其女春色飘零,蝶粉蜂黄都退了;韶华狼籍,花心柳眼已开残。妈妈老儿互相埋怨了一会儿,只怕亲戚耻笑:“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在家中,却如私盐包儿,脱手方可。不然,直待事发,弄出丑来,不好看。”那妈妈和老儿说罢,央王嫂嫂作媒,“将高就低,添长补短,发落了罢。”一日,王嫂嫂来说,嫁与近村李二郎为妻。且李二郎是个农庄之人,又四十多岁,只图美貌,不计其他。过门之后,两个颇说得着。瞬息间十有余年,李二郎被他彻夜盘弄,衰惫了。年将五十之上,此心已灰。奈何此妇正在妙龄,酷好不厌,仍与夫家西宾有事。
李二郎一见,病发身故。这妇人眼见断送两人性命了。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结姻缘十数年,动春情三四番。萧墙祸起片时间,到如今反为难上难。把一对凤鸾惊散,倚阑干无语泪偷弹。
那李大郎斥退西宾,择日葬弟之柩。这妇人不免守孝三年。其家已知其非,着人防闲。本妇自揣于心,亦不敢妄为矣。朝夕之间,受了多少的熬煎,或饱一顿,或缺一餐,家人都不理他了。将及一年之上,李大郎自思留此无益,不若逐回,庶免辱门败户。遂唤原媒眼同,将妇罄身赶回。本妇如鸟出笼,似鱼漏网,其余物饰,办不计较。本妇抵家,父母只得收留,那有好气待他,如同使婢。妇亦甘心忍受。一日,有个张二官过门,因见本妇,心甚悦之,挽人说合,求为继室。女父母允诺,恨不推将出去。且张二官是个行商,多在外,少在内,不曾打听得备细。设下盒盘羊酒,涓吉成亲。
这妇人不去则罢,这一去,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