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若可脱身,还到舍下来终其事。”仲含唯唯。
到家,母亲甚是惊讶,道:“你莫不有甚不老成处,做出事回来?”仲含道:“并没甚事,只为家中母亲独居,甚是悬念,故此回来。”母亲道:“固是你好意,但你处馆,身去口去,如今反要吃自己的了。”
过几时,谢度城着人送束修,且请赴馆。仲含只在附近僧寺读书。次年闻得谢老女随人逃走,不知去向,后又闻得谢老检女儿箱中,见有情书一纸,却是在他家伴读的薄喻义。
谢度城执此告官,此时薄喻义已逃去,家中只一母亲,拖出来见了几次官,追不出,只得出牌广捕。陆仲含听了,叹息道:“若是我当日有些苟且,若有一二字脚,今日也不得辨白了。”
荏苒三年,恰当大比。陆仲含遗才进场,到揭晓之夕,他母亲忽然梦见仲含之父道:“且喜孩儿得中了,他应该下科中式,因有阴德,改在今科,还得联捷。”母亲觉来,门前报的已是来了。此时仲含尚在金陵,随例饮宴参谒,耽延月余。这些同年也有在新院耍,也有旧院耍,也有挟了妓女桃叶渡、燕子矶游船的,也有乘了轿在雨花台、牛首山各处观玩的,他却无事静坐,萧然一室,不改寒儒旧态。这些同年都笑他。事毕,到家谒母亲、亲友,也去拜谢度城。度城出来相见,道及:“小儿得先生开导,渐已能文,只是择人不慎,误延轻薄,遂成家门之丑。若当日先生在此,当不至此。”十分凄怆。
仲含在家中,母亲道及得梦事,仲含道:“我寒儒有甚阴德及人?”十月,启行北上,谢老父子也来相送。
一路无辞。抵京,与吴县举人陆完、太仓举人姜昂同在东江米巷作寓。两个扯了陆仲含到前门朝窝内玩耍,仲含道:
“素性怕到花丛。”两个笑了笑,道:“如今你才离家一月,还可奈哩!”也不强他。两个东撞西撞,撞到一家梁家,先是鸨儿见客,道:“红儿有客!”只见一个妓者出来,年纪约有十七、八岁,生得丰腻,一口北音。陪吃了茶,问了乡贯姓字。
须臾,一个妓女送客出来,约有二十模样,生得眉目疏秀,举止轻盈。姜举人问红儿道:“这是何人?”红儿道:“是我姐姐慧哥,他晓得一口你们苏州乡谭,琴棋诗写,无件不通。”正说时,慧儿送客已回,向前万福。红儿道:“这一位太仓姜相公,这位吴县陆相公,都是来会试的。”慧儿道:“在那厢下?”
姜举人道:“就在东江米巷。”慧儿道:“两位相公俱在姑苏,昆山有一位陆仲含,与陆相公不是同宗么?”姜举人道:“近来,同宗。”陆举人道:“他与我们同来会试,同寓。慧哥可与有交么?”慧哥觉得容貌惨然,道:“曾见来。”姜举人道:
“这等,我停会契他同来。”姜举人叫小厮取一两银子与他治酒,两个回到下处,寻陆仲含时,拜客不在。等了一会来人,姜举人便道:“陆仲含,好个素性懒入花丛,却日日假拜客名头去打独坐!”陆仲含道:“并不曾打甚独坐。”陆举人道:
“梁家慧哥托我致意。”仲含道:“并不曾晓得甚梁家慧哥。”姜举人道:“他却晓得你昆山陆仲含。”仲含道:“这是怪事。”姜举人道:“何怪之有?离家久,旅邸萧条,便适与一适兴,何访?”陆仲含道:“这原不妨,实是不曾到娼家去。”正说间,又是一个同年王举人来,听了,把陆仲含肩上拍了拍,道:
“老呆,何妨事?如今同去,若是陆兄果不曾去,姜兄输一东道请陆兄;如果是旧相与,陆兄输一个东道请姜兄,何如?”
姜举人连道:“使得,使得!”陆仲含道:“这一定你们要激我到娼家去了,我不去。”姜举人便拍手道:“辞馁了。”只见王举人在背后把陆仲含推着道:“去,去!饮酒宿娼,提学也管不着。就是不去的,也不曾见赏德行,今日便带契我吹一个木屑罢!”三个人簇着便走。
走到梁家,红儿出来相迎,不见慧哥。王举人道:“慧哥呢?”红儿便叫:“请慧哥!姜相公众位在这里!”去了一会,道:“身子不快,不来。”盖因触起陆仲含事,不觉凄恻,况又有些惭愧,不肯出来。姜举人道:“这样病得快?定要接来!”
王举人道:“我们今日东道都在他一见上,这决要出来的。”姜举人道:“若不是陆相公分上,就要撏毛了!”逼了一会,只得出来,与王举人、陆仲含相见了。陆仲含与他彼此相视,陆仲含也觉有些面善,慧儿却满面痛红,低头不语。姜举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