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道:“有这等奇怪可疑的事,你也不详察详察。哪里有粪堆上长出连理树,污泥中生出比目鱼,这不是白白地弄脏了姻缘簿!小姐啊,你嫁了个油炸猢狲般的轻狂丈夫;红娘呵,你则伏侍了个烟薰猫儿样的浮躁姐夫;张生呵,你撞着了个水浸老鼠似的猥琐无赖。这家伙坏了风气,伤了时俗!”老夫人道:“当日贼兵围困普救寺的时候,承蒙你献上妙计,请白马将军解重围。”
张生道:“这些旧事,不提也罢。”
老夫人道:“提一提也好。为了感恩,老身才把女儿许配给你,在长亭送你去赶考。现在你从新忘旧,在卫尚书府上另娶娇娘。今朝辨明了是和非,你又想断了弦再娶胡作非为!”
张生道:“老夫人,小生若是入赘了卫尚书府中,做了女婿,为什么又能请得到小姐的凤冠霞帔、五花诰命在此。”
红娘道:“说得对啊!老夫人,我就说过张相公不是这种喜新厌旧的人,不如请小姐出来,让小姐自己去问他。”
老夫人道:“也好,你去把小姐请来。”
红娘立刻返回妆楼,对小姐道:“小姐,张相公已经来了,郑恒所说的话,可以当面核对个明白。红娘不信张相公会这般薄情,刚才我问他时,他怒气冲天,其中定有缘故。”
小姐听说张生已到,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张郎终于回来了,悲的是他竟然到卫尚书家去做女婿,今日相见,实在说不清是喜是悲。现在既然老夫人叫她出去,见上一面也好,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愁肠百结,默默地跟着红娘,到了中堂。
张生见小姐到了,心中很高兴,见小姐玉人依旧,只是玉容清减,面上却带愁怨之色,知道是为了郑恒的谎言所致。说道:“小姐,别来无恙。”小姐道:“先生万福。”
红娘在一旁看他二人彬彬有礼,语不及义,道:“小姐,有些话干脆就当面说破了,锣鼓不敲不响,话语不说不明。”
小姐幽幽地叹口气说道:“叫我说什么好呢?”没有见面的时候,准备着千言万语,现在相逢了却都变成了短叹长吁。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我羞答答的怎么好意思看着他。要把腹中的忧愁向他申诉,如今却一句也没有了。红娘着急道:“小姐,你快说呀!”
小姐想,还是先辨明是非吧。于是问道:“张先生,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就把我抛弃,到卫尚书家作女婿去?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张生道:“你听哪一个说的?”
小姐道:“是郑恒在老夫人面前说的。”
张生道:“小姐,你怎么也会相信那家伙的鬼话?我张珙之心,唯天可表!我自从离开了蒲东,到了京师,碰上了佳人我都不敢看一眼,怎么硬扯出个卫尚书家小姐为妻子?我若是见到了她的影子,也灭门绝户!”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如果没有红娘在中间传递消息,小姐怎会如此冷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逼着红娘说明白。不得已只有先拿些言语来诬陷红娘一番,逼着她说出实话来。于是对红娘说:“红娘姐姐,我才到此,便听人告我说你替小姐传书递信给那郑恒叫他来,是也不是?”
红娘一听,风目圆睁,气填胸膺,骂道:“你真是个白痴呆木瓜。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帮你与小姐成就好事。如今却叫你把我看成个拉■穿线的媒婆。那郑恒是个糊涂虫,我们崔家世代显赫,祖宗贤良,清名令善,岂容玷污!况且家规严整,我怎肯为那郑恒寄简传书?”
说到此处,气得说不出后来,停了一停,才又骂道:“不知是哪个该杀的口里嚼蛆,颠倒黑白,恶紫夺朱。我家小姐便再窝囊废物,怎肯嫁郑恒那不值钱的臭鱼烂虾!就是老天来作主,也不会将那嫩蕊新枝教粗鲁樵夫砍折了去。郑恒那家伙嘴硬心虚,想要坑害相公,你却来玷辱红娘,真气破了俺的胸脯也。”
红娘长篇大论地骂了一大套,见张生垂头丧气,自己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不禁又可怜他,遂道:“张相公,你如若真的没有做卫家的女婿,我去老夫人面前一力替你分解。等郑恒那家伙来到,你和他两个当面对证。”
张生道:“多谢红娘姐姐的信任,能和郑恒那家伙对质,再好不过了。”红娘于是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张相公并没有做卫家的女婿,都是郑恒造的谣言,等他们两个当面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