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道:“是呀,奴婢也是这么说的。我问了小姐,有什么伤心的事,说了出来心里也可以好受一些。”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小姐她怎么说呢?”
红娘道:“小姐是真伤心呵!她流着泪跟我说,她听说哥哥病了好久了,心里很是担忧。”
老夫人已经忘记赖婚时让莺莺叫张生为哥哥的事。说道:“是哪一个哥哥?”
红娘想,你真是老昏了头,你在赖婚时不是说“救命的哥哥”吗?怎么赖过婚就忘了?说道:”就是那个救命的哥哥张相公。”老夫人一窘,怎么会忘记那哥哥就是张生,确是我亲口说的。这鬼丫头太刁了,张生就是张生,却要叫“哥哥”,叫“救命的哥哥”,真气人,可又拿她没办法。只有道:“讲下去!”
红娘道:“小姐说,他在异乡客地没有一个亲人照看,现在病倒在西厢,也没有一个人侍候。所以小姐要到西厢去探望张相公。”老夫人听了,心中暗暗叹气,一向婚规蹈矩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张生这个哥哥原是假的,他病了关你什么事,还值得亲自去探望,真是家门不幸。说道:“小姐她去了没有?”
红娘道:“去了,并且命奴婢陪同前往。奴婢主命难违,只好跟着去了。”老夫人道:“我命你侍候小姐,是要你行监坐守,你为何不劝阻她?”
红娘道:“老夫人要奴婢对小姐行监坐守,老夫人又没有明言,即使是行监坐守,也没有说不让小姐走路。要我去劝阻她,也没有道理啊!”
老夫人道:“怎么会没有道理呢?女孩家的,如何深夜乱走!”
红娘道:“小姐并未乱走,哥哥有病,妹妹去探望,是理所应当。”
老夫人道:“小贱人,你可知道男女攸关,授受不亲吗?”
红娘道:“啊!老夫人,你怎么忘了,那是你允许的啊。”
老夫人道:“我忘了什么?我又何曾允许过?”
红娘说道:“前番宴请张相公的时候,你命小姐到堂前敬酒,小姐怕羞,是你老夫人再三逼着小姐,说什么相国人家,应当知恩报德,硬要小姐过去与救命的哥哥敬酒,那杯酒还是奴婢斟的哩。奴婢想,那时可以敬酒,这次哥哥病了,做妹妹的去探望探望,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人之常情,也应当去。”老夫人听了,说不出心中有多气。我当时是为了赖婚,婚已赖了,一切也就过去了,兄妹之情是当不得真的。说道:“小贱人,你懂得什么,这个兄妹是要回避的!”
红娘道:“兄妹是自己人,又不是外人,用不着回避。”老夫人想,不跟你歪缠了。说道:“快说下去!”
红娘道:“这件事不但老夫人被蒙在鼓里,连红娘也被瞒过了。”
老夫人道:“怎么会瞒你呢?”
红娘道:“他们暗中书信往来,早就约好在中秋相会。”
老夫人道:“他们书信往来,总是叫你传递的了。”
红娘道:“传递倒是我传递的,可我哪知是书信啊!”
老夫人道:“难道你是死人,一点都看不出吗?”
红娘道:“老夫人,这可屈煞红娘了。一来红娘不识字,二来,日前张相公有病,夫人命小姐开张药方,有没有这事?”
老夫人道:“有这事。”
红娘道:“这不得了吗?小姐命我把药方交给张相公,哪知道不是草头方,乃是一服专治相思的汤头歌。”
老夫人听了,说道:“唉,好聪明的女儿啊!”她此刻真后悔不该让女儿读书识字,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看来,古人的话是不错的。她也有点后悔,没有让红娘也认识几个字,就不会药方情书弄不清了。说道:“以后如何了呢?”
红娘道:“他们约定在黄昏时分,月上东墙,相会西厢。”
老夫人道:“小姐到了西厢,做些什么呢?”
红娘道:“小姐到了西厢以后,这个嘛,老夫人,你也不必追究了。”
老夫人想,什么,不必追究,说得倒轻巧,我就是为了要追究此事才叫你来的,岂能含糊!说道:“快说,到了西厢以后便怎样?”
红娘道:“老夫人既然一定要查问个明白,红娘就直说了吧,不过有些不大好听的话都是张相公和小姐说的,红娘只是搬搬嘴而已,望老夫人不要怪罪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