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都卸了衣冠,撤了筵席,桌上只摆了瓜子果碟。众人看见继之和我出去,都争着问是甚么事,只得约略说了点。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苟才的不是,怎么把命服给姨娘穿起来,怪不得他夫人动气,然而未免暴燥些。有个说苟观察向来讲究排场,却不道今天丢了这个大脸。
正在议论之间,忽听得外面一迭连声叫报喜。正要叫人打听时,早抢进了一个人,向继之请了个安道:“给吴老爷报喜、道喜!”继之道:“甚么事?”那人道:“恭喜吴老爷!署理江都县,已经挂了牌了!”原来藩台和继之,是几代的交情,向来往来甚密;只因此刻彼此做了官,反被官礼拘束住了,不能十分往来,也是彼此避嫌的意思。藩台早就有心给继之一个署缺,因知道今天是他老太太的整寿,前几天江都县出了缺,论理就应该即刻委人,他却先委了扬州府经历暂行代理,故意挨到今日挂牌,要博老太太一笑。这来报喜的,却是藩台门上。向来两司门上是很阔的,候补州县官,有时要望同他拜个把子也够不上呢,他如何肯亲来报喜?因为他知道藩台和继之交情深,也知道藩台今天挂牌的意思,所以特地跑来讨好。又出来到寿座前拜了寿。继之让他坐,他也不敢就坐,只说公事忙,便辞去了。这话传到了里头去,老太太欢喜不尽,传话出来,叫这出戏完了,点一出《连升三级》(戏名也)。戏班里听见这个消息,等完了这出戏,又跳了一个加官讨了赏,才唱点戏。
到了晚上,点起灯烛,照耀如同白日,重新设席,直到三鼓才散。我进去便向老太太道喜。劳乏了一天,大家商量要早点安歇。我和姊姊便奉了母亲、婶婶回家。我问起那位苟姨太太怎样了。姊姊道:“那种人真是没廉耻!我同了他过来,取了奁具给他重新理妆,他洗过了脸,梳掠了头髻[jì],重施脂粉,依然穿了命服,还过去坐席,毫不羞耻。后来他家里接连打发三起人接他,他才去了。”我道:“回去还不知怎样吵呢。”姊姊道:“这个我们管他做甚!”说罢,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继之先到藩署谢委,又到督辕禀知、禀谢,顺道到各处谢寿。我在家中,帮着指挥家人收拾各处,整整的忙了三天,方才停当。此时继之已经奉了劄子,饬知到任,便和我商量。因为中秋节后,各码头都未去过,叫我先到上江一带去查一查帐目,再到上海、苏、杭,然后再回头到扬州衙门里相会。我问继之,还带家眷去不带。继之道:“这署事不过一年就回来了,还搬动甚么呢。我就一个人去,好在有你来往于两间,这一年之中,我不定因公晋省也有两三次,莫若仍旧安顿在这里罢。”我听了,自然无甚说话。当下又谈谈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