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时象的年纪已二十以外,正是情欲炽盛的时候。偏偏亲邻之中因为他性质不好,没有人肯要他做女婿,并且没有人给他做媒。他正是饿荒的人,此次突然看见两个帝女,所以现出这副丑相。舜[shùn]见问他不理,只得率领二女径入后堂。象亦跟了进去。瞽叟[gǔ sǒu]是瞎的,不能看见。那后母一见了舜,不等舜叫,就放下脸骂道:“哪里来的坏人!擅自闯到人家内室来?
快给我滚出去!”舜此时早巳高叫“父亲、母亲”,率领二女跪下,认罪乞饶。瞽叟大骂:“畜生孽子,你既然没有我父母在眼睛里,你今朝还要跑来做什么呢?快给我滚出去!”说着,用杖在舜头上身上悉力的敲了几下。舜连连叩头,伏地不动。
二女亦跟着跪伏不动。瞽叟夫妇虽则蛮横,倒亦无可奈何,只得不去理他,由舜夫妇长跪不起,足足有一个时辰。
那舜的女弟敤首看不过,出来解劝:“请父母息怒,饶了二哥这一次吧!二哥以后总须改过,不要再使父母生气了!”
那后母就骂敤首道:“谁是你二哥?我没有这个儿子,你的二哥从哪里来?”敤首陪笑道:“母亲息怒,饶了他们吧!他们跪得已经吃力极了!”瞽叟道:“谁叫他们跪?我并没有叫他们跪。他们是天子的女儿女婿,我们是贫家小百姓,哪里当得起他们的大礼!快叫他们给我滚出去!”敤首趁势便来推舜道;“二哥,父亲叫二哥去。二哥且听父亲之命,出去了吧。不要再违拗了,有话明朝再说!”说着又来挽二嫂。那娥皇、女英是天子之女,平日虽则并不十分养尊处优,然而总是金枝玉叶,生平何解此苦?跪了半个时辰,筋骨都酸,两膝骨几乎碎裂,脸色涨得来同血球相似,虽则敤首去挽她,但是哪里立得起来?象在旁呆看,至此忘了神,忽而走过来,要想来挽。敤首忙推开他,说道:“三哥!动不得!男女有别!”象方才走开。
后来还是舜帮同将二女挽起。但是足已麻木,不能行动。停了好一回,方才血脉有点流通,叫声:“君舅君姑,子妇去了!”仍由舜和敤首,扶擦而出。到了外间,敤首低低的叫一声:“二哥!两位嫂嫂!今日受委屈了!但是明朝务须再同来!这里妹子一定设法疏通,兄嫂但请放心。”说着不敢停留,一瞥眼就进去了。舜扶了二女自登车而去。一路安慰劝导,果然二女受了这种魔难绝无怨言,并眼泪亦并不抛一滴,真不愧为尧[yáo]之女,舜之妻了。
且说敤首自送了兄嫂之后,回到内室。他母亲便责骂他道:“要你这样多事,去挽扶她做甚?”敤首笑道:“儿亦不知道什么原故?看见了这两个女子跪了半日,怪可怜的,不由得不去挽扶了!”说时,只见象垂头丧气的立在旁边,连连顿足,不住叹气。敤首忙问道:“三哥,为什么烦恼?”象亦不语。
瞽叟道:“今朝他们去了,明朝难保不再来。象儿,你给我设法将门堵住了。”象仍是不语。敤首道:“父亲,现在二哥事情做错了,父亲母亲责备他,挫折他,是应该的。不过一定不许他们上门,女儿看起来有点不好。而且倒反便宜他们了。”
瞽叟道:“为什么反便宜他们?”敤首道:“二哥这个人,依他平日的情形想起来,不至于如此糊涂。这次不告而娶,或者是天子方面用势力压迫他使他不告的,亦未可知。不然,二哥固然不来告,天子方面为什么亦不来告呢?想来平日之间,有人来给二哥做媒,父亲母亲总是不答应。这种情形给天子知道了,所以不来告,并且不许二哥来告。如今木已成舟,叫他离婚,是万无此事。第一次来不去理他,第二次来拒绝不见,他们夫妇从此有词可藉,倒反可以逍遥自在的回去享福了。岂不是便宜他们吗?”母亲道:“依你说怎样呢?”敤首笑道:“依女儿的意思,做子妇的照理应该侍奉舅姑。他们明朝来时,父亲母亲竟容留她,责成她尽子妇之道。她们是天子的女儿,受不住这种辛苦,做不惯这种事务,当然站不住,要走。那时候再责备他们的不孝,显见得前此不答应二哥成亲,并不是父母有心为难。岂不是好吗!”象听到此处,忽然大叫道:“好,好!两个女的都叫她们来,只有那个男的不准他来!”敤首笑道:“没有这个道理。留子妇而逐去儿子,父母对人哪里说得出呢?”母亲道:“虽然如此,我不能以子妇之礼相待。没有父母之命,和没有媒妁之言一样,不过淫奔婢妾之类而已,我自有方法。”
到得次日黎明,舜夫妇三人果然又来了。那时不但瞽叟夫妇未起来,连象亦没有起身。因为象这一夜千方百计的想那两嫂。前半夜失眠,所以更起迟了。独有敤首猜到舜等一定早来,所以起身甚早。梳洗毕,开了门,果见兄嫂已在门外等候。慌忙上前行礼相叫。舜夫妇极道感谢敤首道:“昨日父母处妹已疏通,今日大概可以容留。不过两个嫂嫂在此一月之内务须耐劳苦,小妹定当设法维持。”说到这里,听见象房中有咳嗽之声,随即不说,匆匆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