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舜[shùn]一肩行李,痛哭出门,心中凄楚万状,暗想:“如此黑夜,到哪里去呢?”要想去找秦老,继而一想:“自己不能孝顺父母,为父母所逐,尚何面目见人?且在黑夜之中,敲门打户,亦觉不便。”于是一路踌躇,信步向北行走。约有二里之遥,适有一个邮亭,暂且坐下息足。但觉朔风怒号,万窍生响,身上不觉寒颤起来,即将所携的衣服穿在身上,坐而假寐,然而何曾睡得熟,心上思潮起伏不休,直到鸡声遍野,月落参横,东方有点发白了,方才要起身前行,忽见后面似有人走动之声。舜暗想:“此时竟已有行人,为什么这样早呢?姑且坐着等待。”那人渐渐近了,看见了舜,好像有点害怕,倒退几步,大声叱问:“何人?”舜答道:“是我,我叫虞舜。
足下是何人?”那人道:“莫非是虞仲华先生吗?”舜答道:“贱字是叫仲华。请问足下,何以识我?”
那人听了大喜,忙向舜拱手施礼道:“久仰,久仰。”那时天已黎明,渐渐可以辨色了。舜看那人,年约二十左右,手提着行李,气概清秀,器宇不俗,急忙答礼,转问他姓名。那人道:“贱姓灵,名甫,是冀州北部人,久在豫州游学。春间遇到一个朋友伯阳,说起足下大德,渴慕之至,专诚前来拜访。
不料昨日刚到贵处,正想今晨造府,忽有家乡人传说,家母病重,因此心中着急,不及登堂,昼夜的动身,凑巧在此遇着,真是大幸了。现在归心如箭,不能多谈,且待归家侍奉家母,病愈后再奉访吧。”说着,将手一拱,匆匆就要起身。舜听了这话,不觉泪落,,以曝:“人家在远道的,都要赶回去服侍父母,我好好在家,却被逐出,不得服侍父母,真是惨酷极了!”当下便说道:“某亦因事要到北方去,且和足下同行一程,谈谈亦好。”灵甫听了,亦大喜。说道:“那么好极了。”
于是两人一同上路,一面走,一面谈。灵甫问舜道:“仲华兄到北方去何事?为什么这样早?”舜见问,不好回答,只说道:“一言难尽,且待将来再奉告吧。”灵甫听了,亦不再说。当下二人同行了一程,约有十里之远,只听见后面有人大叫:“仲华!仲华!”舜回头一看,只见有两个人,手中各提着一包物件,狂奔而来。舜驻足等他,到得相近,原来是秦不虚、东不訾两个。舜诧异道:“二位何以知道我走这条路?”东不訾道:“不必说,老师真是仙人了。老师临去时候,不是交付我和不虚各人一个密密固封的东西吗,拆封的日期,就在昨日夜里。我到昨夜拆开一看,原来是一个书牍,上面写的是:‘仲华将于明日清晨出门,但是衣食不备,用资毫无’,叫我们‘须尽量的帮助,并且须于巳刻以前送到某处去,不得有违’等语。我看了,急急将家中所有的衣被资斧等,搜集了一包。侵晨出门,正要去看不虚,哪知不虚亦正搜集子要来访我。原来老师吩咐我们两人的话语是同的,因此我们就向此处赶来,不想竟得相遇,可见老师真是前知之神仙了。”
舜听了,非常感激垂爱的恩师,又感激仗义的良友,正要开言道谢,只见秦不虚问道:“仲华,你究竟为着何事如此匆促的出门?”又指灵甫问道:“这位是何人?”舜道:“这位是灵甫先生,刚才相遇,才认识的。”说着,就将秦、东二人介绍与灵甫。灵甫听了大喜道:“原来就是秦、东二位。某在豫州时,曾听伯阳谈及,并且都有介绍信,叫某先来访了二位,再访仲华先生,不想一齐在此相遇,真是可幸之至。不过诸位在此,想来还有许多时候的聚谈,某因家母有病,恨不得插翅飞回,不能相陪,恭聆高论,改日再见。”说着,将手一拱,提着行李匆匆而去。众人知道不可相留,只得听其自去。
这里东不訾便问舜道:“仲华,你究竟为着何事?”舜道:“惭愧!总是我不孝,当初从务成老师受业,没有禀明家父,家父如今知道了,怒我欺蒙,所以将我逐出,真是我的不孝之罪,无可逃逭了。”秦不虚道:“你今天出门的吗?”舜道:“不是,是昨夜出门的。”东不訾道:“那么你住在何处!”
舜道:“就是邮亭里。”秦不虚道:“我家甚近,何不到我家来?”舜道:“做了人子,以欺蒙父母获罪,尚有何面目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