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苗山,那些老朋友如西溪叔叔、东邻伯伯之类一番热烈欢迎,自不消说。但是究竟因为贵贱悬殊,名分隔绝了,言谈之间,不免受多少的拘束,不能如从前那样的爽利。住了五日,帝舜[shùn]要动身,他们亦不敢强留。临行时,东邻伯伯拿出两个橘子。两个柚子来,献给帝舜道:“这是出在闽海里的东西,在帝看了,或者不稀奇,见得多呢。但是在我们却很难得,去年有几个朋友从闽海中回来,送我每种十个。我每种吃了一个,家里的人又分吃了几个剩下这几个,不舍得吃。虽则有点干,幸喜还没有烂,恰好敬献与帝,以表示我们百姓的一点穷心。”帝舜道:“那么你留着自吃吧,何必送我?我现在正要到那边去呢。”东邻伯伯哪里肯依,帝舜只得收了,别了众人上路。
伯夷问道:“如今往南岳去吗?”帝舜道:“现在时候还早。
朕闻瓯、闽二处之地本来都在海中,自伯禹[yǔ]治水之后,渐渐成为陆地,与大陆相接。所以橘柚这种果品渐渐输到内地,想系是交通便利之故。朕拟前往一游,以考察那沧海为陆的情形。”说罢,就命众人再向南行。越过无数山岭,到了缙给云山,便是从前帝尧[yáo]在此劝导百姓之地。从前前面尽是大海,此刻已经成为陆地,只有中间蜿蜿蜒蜒的几条大水。帝舜等再向南行,已到瓯、闽交界之处,但见万山重叠,枫树极多。所有人民,服式诡异,言语侏禽(亻离),出入于山岭之中,行步矫捷,往来如飞。帝舜要考察他们是什么人种,便叫侍卫去领他们几个来问问。哪知这些人民看见侍卫走到,都纷纷向山中逃去。
好容易找到一个,领来见帝。
这时正当初夏,南方天气炎热,那人又是裸着上体,帝舜未及和他谈话,只觉他两腋下狐臭之气阵阵触鼻,非常难闻,只得忍住了。问他道:“你是什么人的子孙?”那人摇摇头不懂。帝舜又问道:“你的老祖宗是谁?”那人又摇摇头,嘴里叽哩咕噜说了好些话,帝舜亦不懂,只可听他自去。
过了一日,帝舜正在前行,忽然遇到十几个商人,却是中国人,帝舜就问他们:“那些土人的历史,可曾知道?”那些商人对道:“说来很奇怪,小人们往来瓯、闽等地,和他们做交易,懂他们的话。据他们自己说,是盘瓠的子孙,但不知道瓠部是什么人。他们在岁时祭祀的时候,所供奉的画像其状如狗,据他们自己说就是盘瓠。但不知他们何以将狗认作祖宗,亦不知道这只狗何以有人愿做他的子孙?据他们说,他们拿盘瓠做祖宗,和我们以盘古为祖宗是一样的,盘瓠就是盘古呢。
据他们说,盘瓠晚年出猎,坠崖而死,他们子孙用了极重的仪节葬在龙凤山,坟墓甚大,据说周围可三百里。龙凤山据说在南海地方。”帝舜听了恍然大悟,也不再问。那些商人辞别而去。帝舜向伯夷和夔道:“原来高辛氏时候的那只盘瓠有这许多蕃衍的子孙,竟想不到。”伯夷道:“臣听说那盘瓠之子一部分在衡山之西,一部分在苗山东南的海中。如今沧海为陆,或者此山之土人就是犬封氏之后呢。”帝舜道:“大约如此。
但是自此以西都是南山峰岭相接,爬山越岭,到处移植,亦是他们的长技,或者是从西方迁来亦未可知。”
君臣讨论了一会,翻过山岭便是闽境。只见那东南一带山岭之中沮洳颇多,其水质尚带盐性,想见沧海为陆,时间尚属不久。西南一带山势嵯峨,风景甚佳。帝舜便到西南山中望望,见一道泉流从山中下来,汩汩奔腾,极可赏玩。帝舜等就沿了那泉流而上,每遇一个曲折,风景一变,接连过了八个曲折,地势愈高,风景愈美。
帝舜君臣都觉有趣,都想直穷其源。到了第九个曲折处,忽然见有两间茅屋掩映在修竹之中。乐正夔道:“我们从山下来,一路并无人迹,此处忽有茅屋,想来不是野人,必是隐君子了。”帝舜亦以为然,遂一同过去。渐渐闻得丝竹之声,帝舜道:“一定是隐君子。”说罢,走到茅屋之前,只见里面,坐着两个少年,年纪都不过二十左右,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颇觉美秀。一个在那里鼓瑟,一个在那里吹竽,见帝舜等走来,就抛了乐器,站起来问道:“诸位长者,从何处来?”帝舜道:“请问二位贵姓大名,为何在此荒凉寂寞之区?”一少年答道:“某等姓彭,某名叫武。这是舍弟,名叫夷,志愿求仙,所以求此。空谷之中无足音久矣,不想今日遇见诸位,请问诸位长者贵姓大名,来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