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户农向舜[shùn]道:“听说仲华兄已贵为天子了,到此地来做什么?”舜就将巡守路过,思念故人,特来奉访之意说了一遍。
石户农道:“承情承情。不过此地田间没有坐处,恐污了你的衣服,我们到上面去吧。”说着,就让舜等先走,自己在后面跟着。他的儿子携了锄犁,又跟在后面。帝舜道:“从前弟在此相见的时候,兄尚未抱子,如今世兄已这样长大了,而且英才岳岳,可羡之至。”石户农道:“乡野痴儿,承蒙垂誉,惭愧得很。”
正说时,路旁有一块大石,石户农道:“就在此坐坐吧。”当下大家坐下。石户农吩咐儿子先回去,然后与舜叙述旧情,倾谈了不少时候。后来帝舜渐渐劝石户农出仕,而且露出要以天下让给他的意思。石户农道:“出让之后,果然能有益于百姓,那么我亦甚愿,就使以天下让给我,我也愿受。不过这个出处是人生之大节所在,一时不能答应,且待我细细忖度一番,三日之内,给你回信如何?可以答应,此番就和你同去;不能同去,请你亦不要夺我的志愿,预先说定。”帝舜道:“那个自然。”后来又谈了一时,日影早已过西,石户农道:“仲华兄为国为民必定很忙,现在时候不早了,本待想和从前一样,邀你到舍间去午饭。不过贱妻脾气有点古怪,知道仲华兄做了天子,必定局促之极,所以不敢奉邀,两日后再见吧。”说着,立起身来告别。帝舜、伯夷看他上山,直到看不见,才找别路而回。
过了两日,帝舜和伯夷再到石洞访石户农,哪知邻人说道:“石户农前日归来,立刻督率妻子将所有紧要的家具都收拾起来,次日天微明,夫负,妻戴,子驮,都下山去了。我们问他为什么原故,他们不肯说。问他们到何处去,亦不肯说,真是怪事。”有一个妇人说道:“那日石户农回来,到了他家里,夫妻谈天,我仿佛听见石户农说一句‘蓋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底下的话就听不清楚。又听见他的妻说一句道:‘这种人装作不认识最好’,下底的话又听不清楚了,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事。恐怕是二位前日来有事要逼迫他,所以他们要逃呢。”
帝舜听了,亦不分辨,暗想:“石户农这句话正是骂我德行不足,他的妻子不认识我,原来是假的,亦真不愧为高人之妻。但是不答应我亦不妨,前日明明约定在前,何必要逃呢?”正在纳闷,伯夷在旁问那邻人道:“石户农在他处有亲戚吗?”邻人道:“不听见说有。”伯夷又问道:“石户农曾离开此地到他处去过吗?”邻人道:“亦不常有。只有一次,洪水平了,泰山东北面脚下说道发现一个什么古迹,什么古人写的字。他们夫妻两个曾经到那里去看,过一个多月才回来。此外竟不大出门。”伯夷又问道:“那日石户农动身,诸位知道他们从哪一方面去的?”邻人指指道:“正是从这面东北去的。”伯夷听说,谢了那邻人,就向帝舜道:“依臣看来,石户农一定到那古迹地方去躲避了,帝何妨到那边去寻找呢?”
帝舜道:“人各有志。他既然如此,就使寻到,亦岂能相强,况且未见能寻到呢。”伯夷道:“如果寻到,可以将不强迫之意表明,使他可安于故居;倘寻不到,顺便访访那古迹,亦是好的。”帝舜听了,颇以为然。于是回到行宫,带了从人,径向泰山东北麓而来。先访问古迹,果然一访就着。
原来那古迹在一个石室之中,有二十八个大字刻在石壁上,洪水之时,为水所浸没,所以大家不知道。水退之后,才发现出来。帝舜和伯夷、夔进去一看,读他的文义,大约是仓颉[cāng jié]氏所刻,的确可宝。遂吩咐当地之官吏加以保护。后来此地土人就叫他做藏书室。到了周朝,文字改变,那石壁之上之字竟无人认得。孔夫子听见,亦曾经去访过,所以又叫作孔子问经石室,通常总叫作仓颉石室。到了秦朝李斯,认得了“上天作命皇辟选王”八个字。到得汉朝叔孙通,又说认得了十三个字,究竟错不错,亦不知道。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访过古迹之后,就访问石户农踪迹,果然据土人说:三日之前,有两个老夫妇和一个壮年男子搬着家具,由此地经过,往东北浮海去了。帝舜听了,怅怅不已,只得起身,带了众人径向南方而行。这时不过二月下旬,帝舜暗想:“此刻到南岳为时尚早,我从前和苗山朋友有约:假使巡守有便,去望他们的,现在何妨绕道去望他们一望呢?”想罢,就吩咐众人先向苗山而来,一路无什可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