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还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绢一疋,横系牛角,放归其家。政在宽厚,故得朝野欢心。
四年,唐宇之贼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于凶愚,天网宏罩,理不足论。但圣明御世,幸可不尔。比藉声听,皆云有由而然。但顷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者大。擿籍检功巧,督恤简小塘,藏丁匿口,凡诸条制,实长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计。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内,何可周洗。公家何尝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细碎,故不爲耳。爲此者实非乖理,但识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儿大臣,犹不能伏理,况复天下,悠悠万品?怨积聚党,凶迷相类,止于一处,何足不除,脱复多所,便成纭纭。」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乱,以爲是不?蚊蚁何足爲忧,至今都应散灭。吾政恨其不办大耳,亦何时无亡命邪。」后乃诏听复籍注。是时武帝奢侈,后宫万余人,宫内不容,太乐、景第、暴室皆满,犹以爲未足。嶷后房亦千馀人。潁川荀丕献书于嶷,极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书答之,又爲之减遣。
丕字令哲,后爲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与其书,题之云「西曹荀君」。丕报书曰:「第五之位,不减骠骑,亦不知西曹何殊长史!且人之处世,当以德行称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都,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爲宝,足下以位爲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于是直题云「长史王君」。时尚书令王俭当朝,丕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显高人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及南郡纲纪啓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请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书极谏武帝,言甚直,帝不悦,丕竟于荆州狱赐死。徐孝嗣闻其死,曰:「丕纵有罪,亦不应杀,数千年后,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进位大司马。八年,给皁轮车。寻加中书监,固让。嶷身长七尺八寸,善持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严肃。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北宅旧有园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尝问临川王映居家何事乐,映曰:「政使刘瓛讲礼,顾则讲易,朱广之讲庄、老,臣与二三诸彦兄弟友生时复击赞,以此爲乐。」上大赏之。他日谓嶷曰:「临川爲善,遂至于斯。」嶷曰:「此大司马公之次弟,安得不尔!」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诸子曰:「凡富贵少不骄奢,以约失之者鲜矣。汉世以来,侯王子弟,以骄恣之故,大者灭身丧族,小者削夺邑地,可不戒哉!」称疾不利住东城,累求还第,令世子子廉代镇东府。上数幸嶷第,宋长宁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内寻人。」乃徙其表阙骐驎于东冈。骐驎及阙,形势甚巧,宋孝武于襄阳致之,后诸帝王陵皆模范,而莫及也。
永明末,车驾数游幸,唯嶷陪从。上尝出新林苑,同辇夜归,至宫门,嶷下辇辞出,上曰:「今夜行,无使爲尉司所呵也。」嶷对曰:「京辇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垂过虑。」
上大笑,赐以魏所送毡车。每幸第,不复屏人,敕外监曰:「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嶷妃庾氏,尝有疾,瘳,上幸嶷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登桐台,使嶷着乌纱帽,极日尽欢,敕嶷备家人之礼。嶷谓上曰:「古来言愿陛下寿比南山,或称万岁,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怀,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复何可得,止得东西一百,于事亦济。」因相执流涕。
十年,上封嶷诸子。旧例王子封千户,嶷欲五子俱封,啓减,人五百户。其年疾笃,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视疾,至薨乃还宫。诏敛以衮冕之服,温明秘器,大鸿胪持节护丧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过葬。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绿綟绶,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丧葬送仪,并依汉东平王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