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褚彦回、王俭爲宰相,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回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王俭闻之,欲候点,知不可见,乃止。豫章王嶷命驾造点,点从后门遁去。司徒竟陵王子良闻之,曰:「豫章王尚望尘不及,吾当望岫息心。」后点在法轮寺,子良就见之,点角巾登席,子良欣悦无已,遗点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枪。
点少时尝患渴利,积岁不愈。后在吴中石佛寺建讲,于讲所昼寝,梦一道人,形貌非常,授丸一掬,梦中服之,自此而差,时人以爲淳德所感。
性通侻好施,远近致遗,一无所逆,随复散焉。尝行经朱雀门街,有自车后盗点衣者,见而不言,旁人禽盗与之,点乃以衣施盗。盗不敢受,点令告有司,盗惧乃受之。
点雅有人伦鉴,多所甄拔。知吴兴丘迟于幼童,称济阳江淹于寒素,悉如其言。哀乐过人。尝行逢葬者,叹曰:「此哭者之怀,岂可思邪。」于是悲恸不能禁。
老又娶鲁国孔嗣女,嗣亦隐者。点虽昏,亦不与妻相见,筑别室以处之,人莫谕其意。吴国张融少时免官,而爲诗有高言,点答诗曰:「昔闻东都日,不在简书前。」虽戏而融久病之。及点后昏,融始爲诗赠点曰:「惜哉何居士,薄暮遘荒淫。」点亦病之。
永元中,崔慧景围城,人间无薪,点悉伐园树以赡[shàn]亲党。慧景性好佛义,先慕交点,点不顾之。至是乃逼召点,点裂裙爲裤,往赴其军,终日谈说,不及军事。其语默之迹如此。慧景平后,东昏大怒,欲诛之。王莹爲之惧,求计于萧畅。畅谓茹法珍曰:「点若不诱贼共讲,未必可量,以此言之,乃应得封。」东昏乃止。
梁武帝与点有旧,及践阼,手诏论旧,赐以鹿皮巾等,并召之。点以巾褐引入华林园,帝赠诗酒,恩礼如旧,仍下诏征爲侍中。捋帝须曰:「乃欲臣老子。」辞疾不起。复下诏详加资给,并出在所,日费所须,太官别给。
天监二年卒,诏给第一品材一具,丧事所须,内监经理。点弟胤。
胤字子季,出继叔父旷,故更字胤叔。年八岁,居忧,毁若成人。及长轻薄不羁,晚乃折节好学,师事沛国刘瓛,受易及礼记、毛诗。又入锺山定林寺听内典,其业皆通。而纵情诞节,时人未之知也,唯瓛与汝南周顒深器异之。仕齐爲建安太守,政有恩信,人不忍欺。每伏腊放囚还家,依期而反。
历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尚书令王俭受诏撰新礼,未就而卒。又使特进张绪续成,绪又卒,属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让胤,乃置学士二十人佐胤撰录。
后以国子祭酒与太子中庶子王莹并爲侍中。时胤单作祭酒,疑所服。陆澄博古多该,亦不能据,遂以玄服临试。尔后详议,乃用朱服。祭酒朱服,自此始也。
及郁林嗣位,胤爲后族,甚见亲待。爲中书令,领临海、巴陵王师。胤虽贵显,常怀止足。建武初,已筑室郊外,恒与学徒游处其内。至是遂卖园宅欲入东。未及发,闻谢朏罢吴兴郡不还,胤恐后之,乃拜表解职,不待报辄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寻有诏许之。
胤以会稽山多灵异,往游焉,居若邪山云门寺。初,胤二兄求、点并栖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隐,世号点爲「大山」,胤爲「小山」,亦曰「东山」。兄弟发迹虽异,克终皆隐,世谓何氏三高。
永元中,征爲太常、太子詹事,并不就。梁武帝霸朝建,引爲军谋祭酒,并与书诏,不至。及帝践阼,诏爲特进、光禄大夫,遣领军司马王杲之以手敕谕意,并征谢朏。
杲之先至胤所,胤恐朏不出,先示以可起,乃单衣鹿皮巾执经卷,下床跪受。诏出,就席伏读。胤因谓杲之曰:「吾昔于齐朝欲陈三两条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铸九鼎,三者欲树双阙。世传晋室欲立阙,王丞相指牛头山云,"此天阙也"。是则未明立阙之意。阙者谓之象魏,悬法于其上,浃日而收之。象者法也,魏者当涂而高大貌也。鼎者神器,有国所先。圆丘南郊,旧典不同。南郊祠五帝灵威仰之类,圆丘祠天皇大帝、北极大星是也。往代合之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告始,不宜遂因前谬。卿宜陈之。」杲之曰:「仆之鄙劣,岂敢轻议国典,此当敬俟叔孙生耳。」
及杲之从谢朏所还,问胤以出期。胤知朏已应召,答杲之曰:「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尽,何容复有宦情?」杲之失色不能答。胤反谓曰:「卿何不遣传诏还朝拜表,留与我同游邪?」杲之愕然曰:「古今不闻此例。」胤曰:「檀弓两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必有例?」胤、朏俱前代高士,胤处名誉尤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