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世上确有这等事.看来,奇奇科夫这类人一生中也能有几分钟的时间成为诗人.但是"诗人"这个词用得可能有些名不符实.但是,他当时起码感到自己好象完全变成了一个青年人,简直几乎要变成骠骑兵了.他看到省长夫人和她的女儿身旁有一把空椅子,便立即把它占据了.攀谈开始并未得手,但逐渐顺利起来,他甚至开始有些洋洋得意,不过十分遗憾,我们必须指出:举止持重.身居要职的人同女士谈起话来,总会有些拙嘴笨舌;干这种事的行家能手是中尉先生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大尉军衔.只有上帝知道他们有些什么妙法:好象他们讲的也并不怎么高明,但是姑娘却坐在椅子上常常笑得前仰后合;然而五品文官呢,天知道他们会讲些什么,要么讲一通俄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如果来上一句恭维话当然,这句恭维话如果琢磨将不无风趣,但书本气浓得吓人;要是说个笑话呢,那他自己笑得会比听笑话的那位女士起劲得多.这里带上这一笔无非是让读者明白为什么在我们的主人公口若悬河的时候金发女郎竟打起喷嚏来了.我们的主人公可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尽情地在讲许多有趣的事情.这些轶闻趣事,他在不同的地方的类似场合已经讲过多次了.总之,在辛比尔斯克省别斯佩奇内府上讲过,那时在坐的有主人的女儿阿杰莱伊达连同她的三个小姑子玛丽娅.亚历山德拉和阿杰利盖达;在梁赞省佩列克罗耶夫府上说过;在奔萨省波别多诺斯内及他的弟兄彼得.瓦西里耶维奇府上说过,当时在坐的有主人的小姨子卡捷琳娜和她的叔伯姊妹萝扎和埃米利娅;在维亚特卡省彼得.瓦尔索诺菲耶维奇府上讲过,当时在坐的还有主人的儿媳妇的妹妹佩拉格娅和侄女索菲娅和两个隔山姊妹索菲娅跟玛克拉图拉.
太太们对奇奇科夫这种傲慢的表现感到极为不满.一位太太为了给他点颜色看,故意从他旁边贴身而过,甚至用宽大的裙箍相当放肆地挂了金发女郎一下,还使那飘拂在肩头的纱巾的一角在金发女郎的脸上轻擦而过;与此同时,从奇奇科夫身上的一位太太的嘴里伴随着紫罗兰的芳香飘来一句相当尖刻的话.但要么他真的没有听见,要么就是装做没有听见,不过这个态度是很不好的,因为太太们的意见是非常重要的:对此他也悔恨不已,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也就是说悔之晚矣.
太太们这种愤慨心情从各方面来看都是正当的,在许多张脸上都显露了出来.无论奇奇科夫的社会地位有多高,虽然他是一个百万富翁而且脸上表现出雄伟乃至英武气概,在这类事情上,太太们是对谁也不肯宽恕的,无论他是什么人,那时可就只有自认倒霉了!尽管女人性格要比男人柔顺,但是在某些场合她们却会突然变得强硬,不仅胜过男人甚至会胜过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奇奇科夫表现出来的怠慢几乎可以说是无意的,可是却激起了太太们的同仇敌忾,甚至在无礼抢占门旁那张椅子之后关系濒于破裂的女士们也捐弃前嫌,言归于好了.她们在奇奇科夫顺便说出的一些枯燥平淡的话里听出了尖刻的讥讽.特别不幸的是有一个青年人当场写了一首嘲弄舞迷们的打油诗,大家知道,这本是省城舞会上几乎从来不能缺少的节目.大家立即认定这首诗是奇奇科夫写的.公愤越来越大,太太们在各个角落里以对他极其不利的口吻纷纷议论起来;那个可怜的寄宿女中毕业生则被彻底断送,她的罪名已经可以推断了.
这时一件极不愉快的意外事件即将降临到我们主人公的头上了:在金发女郎打哈欠,但奇奇科夫在对她大讲历代奇闻轶事就要讲到古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的时候,诺兹德廖夫从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了.他是从冷餐厅里摆脱出来的,还是从铺着绿色台布的小客厅里(那里正在进行比玩普通惠斯特牌更激烈的赌博)主动出来的或是被搡出来的,都不得而知,反正他使劲挽着检察长兴高采烈地出现了,检察长大概已被他拖拉了好一会儿了,因为他正可怜地上下左右拧动着眉毛,好象在想方设法摆脱这过分友好的挽手旅行.这种旅行也的确真叫人受不了.诺兹德廖夫一口气喝了两杯茶(里面当然不会不搀罗姆酒),便借着酒劲儿,信口开河胡扯起来.奇奇科夫老远看到了他,便决定忍痛牺牲,总之放弃他那令人艳羡的座位,尽快溜走:他预感得跟诺兹德廖夫见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活该他倒霉,省长就在这个时冒出来了,说看到他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在这里非常高兴,并拉住他,请他在省长同两位女士关于女人的爱情是否持久的辩论中说一句公道话.此时,诺兹德廖夫已经看到了他,径直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