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卡妈妈的圆滚滚的双手垫着抹布,从炉灶里取出盛菜汤的铁锅,直接从锅子里给他倒了满满一碗。菜汤直冒热气,家里烤的小麦面包从来还没有这样好吃过。父亲从浓眉下面望着儿子,颜色变淡的锐利的眼睛闪着光,胡子抖动着。他没有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也不咳嗽,他平静地跟儿子谈话,就像跟一个工人谈话一样。父亲对什么都感兴趣:矿井里的工作怎么样?谁开采了多少?工具啦,工作服啦,父亲样样都要问。他讲到水平、平巷、采煤工作面、工作面和小暗井,就像讲自己家里的房间、角落和贮藏室一样。老头的确在区里差不多所有的矿井里都干过;他不能干活之后,就通过同伴了解各种情况。他知道是在哪个方向进行开采和开采的进度,他能够用瘦长的手指一面在空中描画,一面向任何人解释开采的位置以及在地下进行的一切。
冬天,谢辽萨一放学,一点东西也不吃,就直接跑去找他的朋友——炮兵、工兵、或是地雷工兵,或是飞行员。到晚上十一点多钟,眼皮快粘到一块才回来温课,可是早上五点钟已经到了靶场上,在那里,他的朋友,值班的中士,就教他和战士们一起用步枪或是轻机枪射击。的确,他无论是用步枪、那干式手枪、毛瑟枪、特特式手枪、杰克佳辽夫式手枪、马克西姆枪、或是什帕金式冲锋枪射击,都不比任何战士逊色。他会扔手榴弹和燃烧瓶,会挖壕沟,自己会装地雷、埋地雷和清除地雷。他知道世界各国飞机的构造,他能取出空投炸弹里的炸药。和他一起做这一切的还有维佳鲁基扬庆柯。他无论到哪里都拖着维佳;维佳崇拜他,大致就像谢辽萨本人崇拜谢尔戈奥尔忠尼启则或是谢尔盖基洛夫一样。
今年春天他又作了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他已经不是要进专为青年办的,而是要进正式的、成人的航空学校。他又碰了壁。人家对他说,他太年轻,明年再来吧。
是的,这是一次可怕的失败——本来要进航空学校,结果却到伏罗希洛夫格勒前面构筑防御工事。但是他已经拿定主意,决不回家。
为了编入部队,他不知用了多少心机,耍了多少手腕啊!他用过的计策和受到的屈辱,他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告诉娜佳。
现在他才知道了什么是战斗,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恐惧。
谢辽萨睡得非常熟,父亲清早起来咳嗽,也没有把他吵醒。他醒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上房的百叶窗关着,但是根据窗缝里射进来的一道道金光照在泥地上和家具上面的情形,他就可以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一醒,马上就知道德国人还没有来。
他到院子里去洗脸,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爷爷”和离“爷爷”不远的维佳鲁基扬庆柯。母亲已经到了菜园呈,姐姐们早已上班去了。
“啊哈!你好,战士!安尼卡①!喀—喀—喀……”“爷爷”向他表示欢迎,又咳嗽起来。“你还活着吗?如今这种世道,这是重要的。嘿一嘿!你的好朋友天一亮就来了,等你起床。”“爷爷”非常亲切地朝维佳那边动了动胡子,维佳正一动不动,顺从而严肃地抬起温柔的深色眼睛望着他的胆大包天的朋友,朋友的颧骨很小的脸上虽然犹有睡意,但是已经充满了要活动的渴望。“你的好朋友真不赖,”“爷爷”接下去说。“每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就来了:‘谢辽萨来了吗?谢辽萨回来了吗?’他心里……喀—喀……只有个谢辽萨!”“爷爷”满意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