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些酣睡的小伙子们附近,我瞧着他们,心中暗忖那对孪生兄弟,或者亚历克斯,或者凯德,是否也有这样的想法呢?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明白自己是在为主义而战,而这个主义在第一声枪响时便立即消失了,因为我们的主义实际上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现在它已不复存在。不过我想他们不会有这些想法,因此他们是幸运的。
在我向你求婚时,我不曾为我们设想到这一点,我只想到要在"十二橡树"村像过去那样平和、舒适而安定地生活下去。媚兰,我们两人是一样的爱好宁静,因此我看见我们面前是一段长长的平安无事的岁月,让我们自由自在地读书、听音乐和做梦。可没有想到会像今天这样,从来也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我们竟会碰到这种局面,这种旧的生活方式的毁灭,这种血腥的屠杀和仇恨!媚兰,有什么值得我们这样做的呢——州权,奴隶,棉花,都不值得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们去蒙受今天所遭遇或将来可能遭遇的灾难,因为如果北方佬打垮了我们,前景将是不堪设想。而且,亲爱的,他们还很可能把我们打垮呢!
我不应该给你写这些东西,我甚至不应该去想这些。可是你问我心里在想些什么,而且失败的恐惧确实存在。你还记得举行大野宴和宣布我们订婚那天的情况吗?那天有个名叫巴特勒、口音像来自查尔斯顿的人,由于他批判南方无知,几乎引起了一场争斗。你是否还记得,因为他说我们很少有铁厂和工厂,棉纺厂和船员,兵工厂和机器制造厂,那对孪生兄弟便要开枪打他?你是否还记得,他说过北方佬舰队能够把我们严密地封起来,让我们的棉花运不出去?他是对的,我们是在使用革命战争时代的毛瑟枪对付北方佬的新的来福枪,而封锁线已经愈来愈紧,很快连药品也要弄不进来了。本来我们应当重视像巴特勒这样的冷嘲派,他们了解情况,并且敢于说出来,而不像政治家那样只有笼统的感觉而已。实际上他是说南方除了棉花和傲慢态度之外,是没有什么东西来打这场战争的。现在棉花已没有价值,惟一剩下的只有他所说的那种傲慢了。不过,我要把这种傲慢称为无比的勇气。
如果——思嘉没有继续读下去,便小心地把信折起来,装进封套,因为实在读得有点厌烦了。而且,信中用的那种语调,那些谈论失败的蠢话,也叫她隐隐感到压抑。
她毕竟不是要从媚兰的这些信件中了解艾希礼的令人费解而枯燥无味的思想呀。
这些思想,他以前坐在塔拉农场的走廊上时,她已经听得够多的了。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艾希礼给不给妻子写那种感情热烈的信。看来至今还没写过。她读了读信匣里的每一封信,发现其中没有哪一封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所能写出来的。信写得很亲切,很幽默,很随便,却绝非情书。思嘉自己收到过热烈的情书太多了,只要一过目是决不会看不出真正的感情特征。可这些信中没有那样的特征。像每回偷看之后那样,她浑身有一种称心如意的感觉,因为她确信艾希礼还在爱着她,她还常常满怀轻蔑地试想,怎么媚兰竟看不出艾希礼仅仅把她当做一个朋友在爱她呢?虽然媚兰没有从丈夫的信中发现什么缺陷,不过她从来不曾收到过别的男人的情书,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拿来跟艾希礼的信作比较了。
他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怪信来,“思嘉想。要是我有个丈夫给我写这种无聊的废话,看我怎样教训他!怎么,连查理写的信也比这些强得多哩?她把那些信的边缘揭开,看看上面的日期,记住它们的大概内容。其中没有什么生动的描写军营和冲锋的段落,像达西米德给他父母或可怜的达拉斯麦克卢给他的两位姐姐写的信那样。米德家和麦克卢尔家给他们的所有邻居骄傲地朗读那些信,而思嘉只好暗自感到羞耻,因为媚兰没有从艾希礼那里收到过这样的信来给缝纫会的人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