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八——年的《宫廷指南》里,从男爵毕脱克劳莱的名字在C字开头的一部门里面算是很说得响的。他家的庄地在汉泊郡女王的克劳莱镇上,伦敦的府邸就在大岗脱街。这显赫的名字已经连着好几年在国会议员名单上出现,和他们镇上次第当选的议员,名字都刊印在一起。
关于女王的克劳莱镇,有这样的传说。有一回伊丽莎白女王出游,走过克劳莱镇,留下吃了一餐早饭。当时的一位克劳莱先生(他相貌很漂亮,胡子修得整齐,腿也生得好看)——当时的一位克劳莱先生献上一种汉泊郡特产的美味啤酒。女王大大的赏识,下令把克劳莱镇改成特别市镇,可以选举两个代表出席国会。自从那次游幸之后,直到今天,人人都管那地方叫女王的克劳莱镇。可惜无论什么王国、城市、乡镇,总不免跟着时代变迁,到现在女王的克劳莱镇已经不像蓓斯女王①在位的时候那么人口稠密,堕落得成了一个所谓“腐败的选区”②。虽然这么说,毕脱爵士却不服气。他的话说的又文雅又有道理,说道:“腐败!呸!我靠着它一年有一千五百镑的出息呢。”
毕脱克劳莱爵士的名字是跟着那了不起的下院议员威廉毕脱取的③。他是第一代从男爵华尔泊尔克劳莱的儿子。华尔泊尔爵士在乔治第二当国的时候做照例行文局的主管人员,后来因为舞弊受到弹劾——那时一大批别的诚实君子也都受到同样的遭遇。他呢,不用说,自然是约翰丘吉尔克劳莱的儿子了。这约翰丘吉尔又是取的安恩女王时代有名将领的名字。在女王的克劳莱老宅里挂着他家祖先的图谱。倒溯上去,就是查理史丢亚,后来改名为贝阿邦斯克劳莱。这人的爸爸生在詹姆士第一的时代。最后才是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克劳莱,穿了一身盔甲,留着两撇胡子,站在最前面。按照图谱的惯例,在这位老祖宗的背心里长出一棵树,各条主干上写着上面所说的各个杰出的名字。紧靠着毕脱克劳莱爵士的名字(他是我这本回忆录里的人物),写着他弟弟别德克劳莱牧师的名字。牧师出世的时候,了不起的下院议员威廉毕脱已经得了不是下台了④。这位别德克劳莱就是克劳莱和斯耐莱两镇的教区长。此外,克劳莱家里别的男男女女也都有名字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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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蓓斯是伊丽莎白的简称。
②居民的选举权有名无实。议员的缺可由控制了选区的土豪出卖给别区的人。
③威廉毕脱(William Pitt,1708—78),英国有名的首相。
④1761年威廉毕脱下台,别德勋爵(Earl of Bute)做首相。他们兄弟两人,都把当朝首相的姓算了名字。
毕脱爵士的原配名叫葛立泽儿,是蒙苟平葛勋爵第六个女儿,所以和邓达斯先生是表亲。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毕脱;给他取这名字的用意并不是依着父亲,多半还是依着那个天神一样的首相。第二个儿子叫罗登克劳莱,取的是乔治第四没有登基时一个朋友的名字,可怜这人已经给王上忘得干干净净了。葛立泽儿夫人死掉以后好多年,毕脱爵士又娶了墨特白莱镇上杰道生的女儿叫罗莎的做续弦。这位太太生了两个女儿。利蓓加夏泼就是做这两个女孩的教师。这样看来,利蓓加现在进了好人家的门,接触的都是有身分的上等人,比不得她刚刚离开的勒塞尔广场上的那家子那么低三下四了。
她已经收到通知,要她上工。通知信写在一个旧信封上,内容如下:
毕脱爵士请夏泼小姐带了“行礼”应该星期二来,因为我明天“理城”到女王的克劳莱,一早动身。
大岗脱街。
利蓓加和爱米丽亚分手以后,马车一拐弯,她就不拿手帕擦抹眼睛了,先把好心的赛特笠先生送给她的钱拿出来,数数共有多少基尼。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什么从男爵,所以她把钱数清,放下手帕之后,便开始推测从男爵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想道:“不知道他戴不戴宝星?也许只有勋爵才戴宝星。我想他一定打扮得很漂亮,穿了朝服,上面滚着皱边,头发上还洒了粉,像考文脱戏院里的罗邓先生一样。我猜他准是骄气凌人,不把我放在眼睛里。我有什么法子呢?只能逆来顺受了。不管怎么样,以后我碰见的都是世家子弟,比不得城里那起粗俗的买卖人。”她想起勒塞尔广场的朋友们,心里虽然怨毒,不过倒还看得开,很像寓言里的狐狸吃不到葡萄时的心境。
马车穿过岗脱广场,转到大岗脱街,最后在一所阴森森的高房子前面停下来。这宅子两旁各有一所阴森森的高房子紧紧靠着,三所宅子每家有一块报丧板安在客厅正中的窗户外面,上面画着死者的家徽。大岗脱街是个死气沉沉的所在,附近仿佛不时有丧事,这种报丧板是常见的。在毕脱爵士公馆里,底层的百叶窗关着,只有饭间外面的略开了一些,所有的卷帘都用旧报纸整整齐齐遮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