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爱米丽亚含悲忍泪的准备打发儿子出门,她费了许多许多时间,独自把未了的事情办完。乔治站在母亲旁边,瞧着她一样样的安排,半点儿不动心。她一面给他收拾箱子,一面掉眼泪。她在他最心爱的书本子里把要紧的段落摘出来。她为他把玩具、纪念品、宝贵的零星小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可是孩子什么都没有注意。母亲伤心得肝肠摧裂,孩子却笑眯眯的走了。好可怜啊,在名利场中,母亲的爱换得了什么好处呢?
几天过去,爱米丽亚一生中的大事就算告一段落。上帝并没有叫天使下凡来帮她的忙。孩子给做了祭献,供奉给命运之神了。那寡妇只剩下孤身一人。
孩子当然常常来看她。他骑着小马,后面跟了马夫。老外公赛特笠先生得意极了,兴兴头头的陪着他在街上走。儿子虽然还能跟她见面,可是已经不是她的了。譬[pì]如说,他也骑着马去探望学校里的同学,借此向大家卖弄自己有钱有势。虽然只隔了两天,他的态度已经有些盛气凌人,仿佛比众不同似的。他的母亲想道,他和他爸爸一样,天生应该是在万人之上的。
现在天气很好。在乔治不来看她的日子,到傍晚她不顾路远,散步到城里,一直走到勒塞尔广场。住在奥斯本先生对面的人家有个花园,她就坐在花园栅栏旁边的石头上。那儿又凉快又舒服,她一抬头就看得见客厅里的灯光。到九点钟左右,楼上孩子的卧房里也点上灯了。她知道哪间是他的卧房,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她。灭灯以后,她还坐在那里祈祷——虚心下气的祈祷;然后乞乞缩缩,不声不响的走回家去。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很累了。也许因为走得太累,她反而睡得好些,在梦里还能够和乔杰相见。
有一个星期日,她恰巧在勒塞尔广场散步。那儿离着奥斯本先生的房子有一大截路,远远的还看得见。各处教堂的钟声响了,乔治和他姑妈出来做礼拜。一个扫烟囱的小孩上来求布施,跟在他们背后拿圣书的听差要想赶他走,可是乔杰站住了,掏出钱来给他。求上帝保佑他吧!爱米急急的绕着广场跑过去,追上那扫烟囱的孩子,把自己的钱也施舍给他。到处是礼拜堂里的钟声,她眼在他们后面,一直走到孤儿教堂里面。她挑了一个位子,从那儿可以看见孩子的头,恰好在他父亲的墓碑底下。歌咏团里有几百个孩子,他们那清脆的声音唱起圣诗来赞美慈悲的上帝。悠扬而雄壮的音乐听得小乔治心旷神怡。那时候他的母亲泪眼模糊,看不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