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劳伦斯(Thomas Lawrence,1769—1830),英国肖像画家。
②威斯特(Benjamin West,1738—1820),美国肖像画家,在1792年继有名的乔希亚雷诺(Joshua Reynolds)为皇家艺术学院的院长。
她遭难之后,被带到林荫道去,算是有了家。学校里谨严的校规把她闷得半死。在这儿,祈祷、吃饭、上课、散步,都有一定的时候,不能错了规矩,这日子叫她怎么过得惯?她留恋从前在苏霍画室里自由自在的穷日子,说不尽的愁闷。所有的人——连她自己在内——都以为她想念父亲,所以那么悲伤。她住在阁楼上一间小屋里,女佣人们常常听见她晚上一面哭一面走来走去。其实她哭泣的原因不是悲哀,倒是气恨。她本来没有多少虚情假意,如今和别人不合群,所以只能想法子掩饰。她从小不和女人来往。她的父亲虽然是个无赖,却有才华。利蓓加觉得他的谈吐比起现在女人堆里听到的说长道短,不知有趣多少。女校长最爱空架子和虚面子;她妹妹脾气好得痴呆混沌;年纪大些的学生喜欢说些无聊的闲话,讲讲人家的阴私;女教师们又全是一丝不苟的老古板。这一切都同样叫她气闷。她的主要责任是管小学生。按理说,听着小孩儿咭咭呱呱,倒也可以消愁解闷。无奈她天生缺少母性,和孩子们混了两年,临走没有一个人舍不得她。只有对于温柔好心的爱米丽亚赛特笠,她还有点儿好感。不喜欢爱米丽亚的人究竟是不多的。
利蓓加看见她周围的小姐们那么福气,享受种种权利,说不出的眼红。她批评一个学生说:“那女孩子好骄傲!不过因为她祖父是伯爵罢了!”“瞧她们对那半黑种势利讨好的样儿!还不是为着她有成千累万的财产吗?就算她有钱,我总比她聪明可爱一千倍。伯爵的孙女儿出身虽好,也不见得比我有教养。可是这儿一个人都不睬我。我跟着爸爸的时候,那些男的只要能够一黄昏陪着我,情愿丢了最热闹的宴会和跳舞会都不去呢!”她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从牢笼里解放出来,便着手行动,开始为自己的前途通盘计算起来。
她利用学校给她的便利发奋求学。音乐语文两科她本来精通,因此很快的得到了当时上流小姐必须具备的知识。她不断的练琴;有一天,别的学生都出去了,单留她一个人在学校里。有人听见她弹琴,那技巧非常高明。智慧女神因此得了个聪明的主意。她叫夏泼小姐教低班学生弹琴,借此可以省掉一个音乐教员。
女孩子一口拒绝。这是她第一次反抗,把威风凛凛的女校长吓了一跳。利蓓加不客气的回答道:“我的责任是给小孩儿说法文,不是教她们音乐给你省钱的。给我钱,我就教。”
智慧女神只能让步,当然从那天起就嫌了她。她说:“三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我自己的学校里违抗我的命令,”(她这话说得并不过分)——“我这真是在胸口养了一条毒蛇。”
夏泼小姐答道:“毒蛇!真是胡说八道!”老太太大出意外,几乎晕过去。夏泼小姐接下去说道:“我有用,你才收留我。咱们两个之间谈不到感恩不感恩的话。我恨这地方,我愿意走。我在这儿,只做我份内的事,其余什么都不干。”
老太太问她明白不明白对她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平克顿小姐。这话毫无效力,利蓓加冲着她的脸笑起来。她笑得又恶毒又尖酸,女校长听了差点儿抽筋。女孩子说道:“给我点儿钱,打发我走吧。要不,在贵族人家给我找个位置当家庭教师也行,这两条路随你挑。只要你肯出力,这点儿事一定办得到。”从此以后她们每拌一次嘴,她就回到老题目,说道:
“给我找个事情。反正咱们你恨我我嫌你。我愿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