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叫道:“乔治,你明明知道不该说这些话。爸爸不许咱们提她。”
乔治嚷道:“谁能够不许我说话?我偏要提她。我说她是全英国最好、最忠厚、最温柔、最可爱的女孩儿。不管她破产不破产,我的姊妹给她做丫头还不配呢?施瓦滋小姐,你如果喜欢她,就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可真需要朋友。我再说一遍,求上帝保佑所有照顾她的人!谁要是夸她,我就认他做朋友,谁要是骂她,我就认他做对头。谢谢你,施瓦滋小姐。”他说着,特意走过去跟她拉手。两姊妹里头有一个向他哀求道:“乔治!乔治!”
乔治发狠道:“我偏要说,我感谢所有喜欢爱米丽亚赛特——”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原来奥斯本老头儿已经走进屋子,脸上气的发青,两只眼睛就像红炭一般。
乔治虽然没把话说完,可是他的性子已经给撩拨上来,就是把奥斯本家里所有的祖宗都请出来,也吓不倒他。他见父亲样子凶狠,立刻振起精神,回敬了一眼。那眼色又坚定,又胆大,看得老头儿的气焰低了一截,只好把眼望着别处,觉得儿子已经快管不住了。他说:“哈吉思东太太,让我扶你到饭厅去。乔治,扶着施瓦滋小姐。”他们一起走下去。乔治对他旁边的同伴说道:“施瓦滋小姐,我爱爱米丽亚,我们从小就订婚的。”吃饭的时候,他滔滔不绝的说话,连他自己听着也觉得诧异。他的父亲知道女眷们一离开饭厅,爷儿俩少不了要有一场吵闹,见他这样,越发觉得慌张。
父子两个的差别就在这儿:父亲虽则蛮横霸道,儿子的胆子还比他大两倍,不但能攻,而且能守。乔治看见和父亲一决胜负的时机就在手边,一些儿不着急,在开火以前照常吃他的晚饭。奥斯本老头儿比他差着一截,慌得心里七上八下。他喝了许多酒,和左右手的女客谈话老是出岔子。他看见乔治那么镇定,更加添了一层怒气。饭后,乔治抖一抖饭巾,大摇大摆的替小姐们开了门,躬着身子送她们出去,那不慌不忙的态度差点儿没把老头儿气得发疯。乔治斟了一杯酒,咂着嘴尝了一尝,瞪起眼睛看着父亲的脸,好像说:“弟兄们,先开火吧!”老头儿也喝了些酒给自己助势,可惜斟酒的时候止不住把酒壶酒杯碰得叮叮当当的响。
他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紫涨着脸发话道:“你竟敢在我客厅里当着施瓦滋小姐提那个人的名字!哼,你好大胆子!”
乔治答道:“你老人家别说了。别提敢不敢的话。对英国军队里的上尉说话,别用这种字眼。”
老的说道:“我跟我儿子说话,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一个钱不给也由我,叫儿子穷得讨饭也由我,我爱怎么说,谁管得了?”
乔治骄傲的答道:“我虽然是你儿子,别忘了我也是个有身分的上等人。你要跟我说话,对我发号施令,也请用我听惯了的字眼和口气才好呢。”
每逢儿子摆出架子,父亲便又气又怕。原来奥斯本老头儿暗暗的敬畏儿子,佩服他是有身分的上等人,比自己强。读者想必也有过经验,知道在咱们的名利场上,卑鄙小人最信不过的便是有身分的上等人。
“我爹没有给我受好教育,没有给我各式各样好机会,没有给我这么多钱,我哪能跟你比?如果我像有些人一样,能够仗着老子挣下的家当结交大人物,我的儿子还敢对我支架子,充阔佬,嘴里吹牛吗?”(奥斯本老头儿用最尖酸的口气说这些话。)“在我们那时候,有身分的人可也不许当面糟蹋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敢放肆,早给我爹一脚踢下楼去了。”
“我并没敢糟蹋你呀。我不过求你别忘了儿子跟你一般,也是个上等人。我知道你给我好多钱,”乔治一面说,一面摸着早起从巧伯先生那儿拿来的一卷钞票。“你三句不离的提着我,我还能忘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