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里的老实人天性质朴,具有庄家人纯洁可爱的品质,可见乡居比住在城里好。除了这些人以外,我还要给读者介绍他们的本家,也就是他们的邻居,别德克劳莱牧师和他的太太。
别德克劳莱牧师戴着宽边教士帽子,身材高大,样子很威风。他成天欢天喜地,在区里比他哥哥有人缘得多。在牛津读书的时候,他是耶稣堂大学里的摇船健将,牛津镇上最利害的拳手都打不过他。他始终喜欢拳击和各种运动,办完公事之后仍旧爱干这些勾当。远近二十哩以内,如果有比拳、赛跑、赛马、赛船、跳舞会、竞选、圣母访问节祭献①,或是丰盛的宴会,他准会想法子参加。他和区里有身份的人都很亲密;如果在弗特尔斯登、洛克斯别、活泊夏脱大厦,或是随便什么贵人家里有宴会,在二十哩外就能看见牧师寓所里出来的栗色母马和马车上的大灯了。他的声音很动听,人家听他唱《南风吹动云满天》和歌词的重复句里面那“呼”的一声,没有不喝彩的。他常常穿了灰黑花纹的上装,带着猎狗出去打猎,钓鱼的技术在本区也算得上最高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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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七月二日纪念圣母玛丽亚访问伊利莎白的节期。
牧师夫人克劳莱太太是个短小精悍的女人,贤明的牧师讲道时用的稿子全是她写的。她热心家务,带着女儿们一起管家,所以宅子里上下由她作主。她很聪明,外面的事情任凭丈夫裁夺。丈夫爱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出门,她绝不干涉。即使他老在外面吃饭也没有关系。克劳莱太太向来精打细算,知道市上葡萄酒卖多少价钱。她是好人家出身,她父亲就是已经去世的海克多麦克泰维希中将。当年别德还是女王的克劳莱的年轻牧师,她跟她妈妈在海罗该脱地方用计策抓住了他。结婚以后她一直又谨慎又俭省,可是虽然她那么小心,牧师仍旧老是背着债。他爸爸活着的时候,他在大学里就欠下了许多账,少说也费了十年才付清。在一七九——那年,这些债刚了清,他又跟人打赌,把一百镑(二十镑的码)赌人家一镑,说袋鼠决不会得那年大赛马香槟,结果袋鼠却跑了第一名。牧师没法,只能出了重利钱借债填补亏空,从此便拮据不堪。他的姐姐有时送他一百镑救救急,不过他最大的希望当然是她的遗产。牧师常说:“玛蒂尔达死了以后,一定会给我一半财产的,哼!”
这样看起来,从男爵和他弟弟在各方面都有理由成为冤家对头。在许多数不清的家庭纠葛之中,毕脱爵士都占了上风。小毕脱非但不打猎,而且就在他叔叔的教区里设立了一个传道的会堂。大家都知道,克劳莱小姐大部分的财产将来都要传给罗登。这些银钱上的交易,生前死后的各种打算,为承继遗产引起的暗斗,在名利场中都是使兄弟不和睦的原因。我自己就看见两兄弟为着五镑钱生了嫌隙,把五十年来的手足情分都冷淡了。我一想到那些汲汲于名利的人,相互之间的友谊多么经久,多么完美,不得不佩服他们。
利蓓加这么一个人物到了女王的克劳莱,而且慢慢的赢得了宅子里每个人的欢心,别德克劳莱太太岂有不注意的呢?别德夫人知道一只牛腿在大厦吃几天,每次大扫除要换多少被单窗帘桌布,南墙边一共有多少桃儿,爵士夫人生了病一天吃几服药等等。在乡下,有些人的确把这些小节看得十分重要。别德太太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轻轻放过大厦请来的女教师,不把她的底细和为人打听打听清楚呢?大厦和牧师住宅两家的佣人很有交情,只要大厦里有人来,牧师家的厨房里总预备了好麦酒请客。大厦里的佣人平时喝的酒淡薄得很;他家每桶啤酒用多少麦芽,牧师太太也知道。两家的佣人像他们的东家一样彼此关心,两边的消息,也就由他们沟通。这条公理到处可以应用:你如果跟你兄弟和睦,他的动静不在你心上,反倒是和他吵过架以后,你才留心他的来踪去迹,仿佛你在做眼线侦察他的秘密。
利蓓加上任不久,别德太太从大厦收来的报告书上就经常有她的名字了。报告是这样的:“黑猪杀掉了;一共有多少重,两边的肋条腌着吃;晚饭吃猪腿和猪肉布丁。克兰浦先生从墨特白莱来了以后,又跟毕脱爵士一块儿走了,为的是把约翰勃兰克莫下监牢。毕脱先生到会堂去聚会(所有到会的人的名字一一都有)。太太还是老样子;小姐们跟着女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