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和马丁走路时没大说话。她是惊呆了,他则冷漠。有一回他说他要走,要回南海去;有一回她要求他原谅她来看了他,然后两人便再没有话。到了门口,分手也是礼貌性的。两人握了握手,互道晚安,他又脱帽致意。门关上了,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走上回旅馆的路。他回到刚才诺尔曼躲进去的屋门口时,停住步子,带着特别的心清查看了一下。
“她撒谎了,”他大声说道,“她要我相信她冒了很大的危险,其实她一直知道她弟弟就在外面等着送她回家。”他不禁笑出声来。“啊!这些资产阶级!我倒霉的时候连跟他姐姐在一起也不配,怕叫人看见。我有了银行存款他却亲自把姐姐给我送上门来。”
他转身正要离开,一个跟他走同一方向的流浪汉从身后走来向他乞讨。
“我说,先生,给我一个两毛五的角子住店好么?”他说。
那声音叫马丁转过身子,却随即跟乔握起手来。
“还记得我们在温泉告别的时候么?”那人说,“那时我就说我们会见面的。这一点我从骨头里都感觉得到。现在我们可不就在这儿遇见了么?”
“你看去挺不错嘛,”马丁带着欣赏的口气说,“你长胖了。”
“当然长胖了,”乔满脸欢喜,“我是直到开始了流浪才懂得生活的。我体重增加了三十磅。可在那些日子却瘦得皮包骨头。我倒的确适合于流浪。”
“可你仍然在找钱住店,”马丁刺他一句,“而今天晚上又很冷。”
“哈!找钱住店么?”乔一只手插进屁股口袋,抓出一大把角子,“这可比做苦工强多了。”他得意扬扬地说,“你看起来挺阔的,所以我就敲你一家伙。”
马丁哈哈大笑,认了输。
“这一把钱倒够你大醉几回的,”他话外有话。
乔把钱塞进了口袋。
“我从不大醉,”他宣布,“从不喝醉,虽然我要醉也没有谁会挡我。我和你分手之后只醉过一回,那是意外,空肚子喝了酒。我干活像吉生的时候酒醉得也像畜生,我生活像人的时候喝酒也就像人了——高兴时偶尔来上两杯,绝不多喝。”
马丁约好明天跟乔见面,就回到旅馆。他在办公室看了看船舶消息。五天后马里泊萨号就去塔希提岛。
“明天在电话上给我订个豪华舱位,”他告诉服务员,“不要甲板上的,要下面的,迎风一面——在舷,记住,左航。你最好是记下来。”
一回到房里他就钻进被窝像个孩子似的睡着了。那晚发生的事对他毫无影响。他的心已经死灭,留不下什么印象。他遇见乔时的温暖情绪也非常短暂,他随即因那往日的洗衣工的出现而厌烦,为不得不说话而难受。五天以后他就要到他心爱的南海去了,可那对他也没有了意思。他闭上眼,一睡八个小时,睡得正常,舒坦,没有烦躁,没有翻身,也没有梦。睡眠于他就是忘却。他每天都为醒来感到遗憾。生命使他烦恼了,厌倦了,时光叫他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