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玛利亚大吃一惊的是看见马丁伊甸从炉子里抓起一把熨斗,又把一件花哨的连衣裙扔到熨烫板上(这事地老讲个没完,一直到她死去)。那可是凯特美兰纳百的星期日盛装,而在玛利亚的世界里谁的穿着也比不上她更仔细,更挑剔;何况她还专门带了信来要求那件连衣裙当天晚上必须送去。大家鄙知道她正在跟铁匠约翰科林斯谈恋爱,玛利亚还悄悄地知道芙兰纳村小姐和科林斯先生明天要到金门公园去玩。玛利亚企图抢救那件连衣裙,但是没有办法。她歪歪倒倒地被马丁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在那里瞪大眼望着他。她眼见他只花了她四分之一的时间就把连衣裙平安无事地熨烫好了,而且不得不向马丁承认他烫得不比地差。
“我可以烫得更快,”他说.“若是你的熨斗烧得更烫的活。”
可那挥舞在他手上的熨斗已经比她敢用的那种熨斗烫了许多。
“你喷水也完全不得法,”他接下去又抱怨,“来,让我来教你怎么喷水。需要压力,要想熨烫得快,就得用力喷。”
他从地客的木料堆里找出了一个打包箱,装上盖子,又在西尔伐家的孩子们搞来准备卖给废品商的废料里搜刮了一番。刚喷过水的衣服放进箱子,盖上熨烫板,然后用熨斗熨,那设计就像这样完成了,可以用了。
“现在你看我,玛利亚,”他说,脱得只剩下一件贴身衬衫,抓起一把他认为“真烧烫了”的熨斗。
“他烫完衣服又洗毛线,”她后来叙述说,“他说,‘玛利亚,你是个大笨蛋,我来教教你洗毛线,’然后就教了我。他十分钟就做好了这部机器——一个桶,一个轮毂,两根杆子,就像那样。”
那设计是马丁在雪莉温泉旅馆从乔那里学来的。轮毂固定在一根垂直的杆子上,构成了春祥,然后把这东西固定在厨房的梁上,让轮载拍打水桶里的毛线衣物,只需要一只手他就可以通通拍打个够。
“我玛利亚以后再也不用洗毛线了,”她的故事总是这样结束,“我只叫娃娃们弄轮毂和水桶就行了。他这人可灵巧,伊甸先生。”
可是,马丁的这手精湛的功夫和对她厨房洗衣间的改进却叫他在玛利亚眼中的身分一落千丈。她的想像给他博士的浪漫色彩在现实的冷冰冰的光照前暗淡了下去——原来他以前不过是个洗衣工。于是他那所有的书籍,他那坐了漂亮马车或是带了不知多少瓶威士忌酒来看他的阔朋友都不算回事了。他不过是个工人而已,跟她同一个阶级,同一个层次。他更亲切了,更好接近了,可再也不神秘了。
马丁跟他的家人越来越疏远了。随着希金波坦先生那无端的攻击之后,赫尔曼冯史密特先生电摊了牌。马丁在侥幸卖掉几篇小小说。几首俏皮诗和几个笑话之后有过一段短暂的春风得意的时期。他不但还掉了一部分旧帐,还剩下几块钱把黑衣服和自行车赎了回来。自行车的曲轴歪了,需要修理。为了对他未来的妹夫表示好感他把车送到了冯史密特的修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