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她说,“他在一定意义上是我的门徒,也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确切地说,还算不上朋友,算是门徒兼朋友吧。而在他叫我害怕的时候他又似乎是我的一只牛头拘,供我养着玩的——学校姐妹会里就有人养牛头狗玩.可他在龇着牙使劲扯链子,想扯断了跑掉呢。”
她妈妈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他真像牛头狗一样引起我的兴趣。他还有许多长处。可另一方面他也有不少我不喜欢的东西,你看,我一直在想。他骂粗话抽烟、喝酒、打架(他告诉我的,而且说他喜欢打架)。男人不应有的东西他全有。他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她放低了声音,“丈夫人选。而且他又太健壮。我的‘王子’应当是高挑、顾长、黝黑的——一个潇洒的有魅力的‘王子’。不,我没有爱上马丁伊甸的危险。爱上他只能是我最大的不幸。”
“不过,我想谈的倒不是这个。”她的母亲闪烁其词地说,“你从他那一面考虑过没有呢?他在各个方面都是那么不如人意,这你知道。可要是他爱上了你,你怎么办?”
“他已经爱上我了?”她叫道。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莫尔斯太太轻言细语地说,“认识你的人谁又能不爱上你呢?”
“奥尔尼可讨厌我呢!”她激动地叫道,“我也讨厌奥尔尼。只要他在场我就产生一种猫的感觉,要想给他难堪。即使我没有那个意思他也会给我难堪的。但跟马丁伊甸在一起,我却觉得愉快。以前没有人爱过我——我是说像男人那样爱过我,而有人爱——恋爱,却是很甜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好妈妈。发觉自己已是个真正的、十足的女人是很甜蜜的呢。”她把脸理进妈妈的招兜里抽泣起来。“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我是诚实的,我告诉你的都是真实感情。”
说也奇怪,莫尔斯太太倒是悲喜交集。她的女儿,那个做了大学文学上的大姑娘,不见了,变成了个女人。她的实验成功了。露丝天性中那奇怪的空白填满了,并没有带来危险和不良后果。而工具便是这个粗鲁的水手。他唤起了她女人的感情。
“他的手发抖呢,”露丝说道,因为害羞仍然把脸埋在妈妈裙兜里。“非常有趣而且滑稽。可我也为他难过。在他的手抖得太凶、眼睛太闪亮的时候,啊,我就教训他,谈他的生活,告诉他他那改正缺点的路子不对。但我知道他崇拜我。他的双手和眼睛不会撒谎。一想到这个,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感到获得了我有权获得的东西——我跟别的姑娘和年轻女人一样了。我也知道我过去跟她们不一样,你因此着急,为我怀着隐忧。你以为没有让我知道,其实我早知道了,而且打算——用马丁伊甸的话说:‘解决它’。”
那是母女双方神圣的时刻。两人在薄喜的微光里谈着话,眼里噙满泪水。露丝胸无城府,天真烂漫,坦率真诚;母亲满怀同情,洞察人意,平静地解释着,开导着。
“他比你小四岁①,”她说,“在社会上没有地位,没有职务,也没有薪水,而且不切实际。既然爱上了你,凭常识地也应该做一点使他有权结婚的事了吧!可他却拿他那些小说到处乱寄,做着孩子气的梦。我担心马丁伊甸是永远也不会长大成人了。他不会承担起责任,在世界上做一份男子汉的工作,像你父亲和我们所有的朋友一样,比如巴特勒先生。我担心马丁伊甸永远不会成为能挣钱的人。可是这个世界的秩序的要求却是:有钱才能幸福——啊,不,不一定要像我们家这样阔气,总也要过得舒服像样吧!他——没有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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