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一笑,转过身来对着她俩。通过她们的肩头地可以看到人群在路灯下走。他站着的地方灯光暗淡,他可以在她经过时看见她,而不至于被她发觉。她肯定会经过的,那是她回家的路。
“她叫什么名字?”他问那格格笑的姑娘,用下巴指了指黑眼睛。
“你问她好了,”对方笑了,回答。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回头面对那姑娘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她反击。
“你也没问过我呀!”他微笑道,“而且,你一叫就叫准了,我叫比尔,正好,没错。”
“去你的吧,”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热情挑逗,“叫什么名字,说真话?”
她又看着他。自有男欢女爱以来数不尽的世代的女性的柔情都在她眼里动情地闪烁。他满不在乎地掂量了她一下。现在胆子大了。心中有数,只要他进攻,她就会小心翼翼羞羞答答地退却;而他若是胆小退却,她便会反守为攻,追了上来。他也是个男人,也受到她的吸引。对她这样的殷勤他的自我不能不感到得意。啊,他完全明白——他对这些姑娘们从头到脚了如指掌。她们善良(她们那特定的阶级的姑娘一般都是善良的),为了微薄的工资而辛勤地劳动,却瞧不起为追求逸乐而出卖自己,她们的末来有如赌局:或者是无穷无尽的劳作,或者是更可怕的苦难的深渊。后者收入虽然较丰,路却更短。面对这场赌博她们在生活的荒漠里也迫切地希望得到几分欢乐。
“比尔,”他点头回答,“没错,小姐,我就叫比尔,没有别的名字。”
“没胡扯么?”她追问。
“他根本不叫比尔,”另一个姑娘插嘴。
“你怎么会知道?”他问,“你以前又没见过我。”
“不用见过也知道你是胡扯,”对方反驳。
“坦白,比尔,叫什么?”第一个姑娘问。
“叫比尔不就行了,”他承认了。
她把手伸向他的胳膊,开玩笑地读了探他,“我早知道你是在瞎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好,喜欢你。”
他抓住那只伸向他的手,感到手上有熟悉的记号和伤残。
“你们啥时候从罐头厂来的?”他问。
“你咋知道的?”一个说。“天呐,你是个赛半仙咋的?”两人同时叫道。
在他跟她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些从愚昧的头脑平冒出的愚昧的话时,他心灵的眼睛面前却矗立着图书馆的书架,其中满是各个时代的智慧。他为这两者的不协调而苦笑,心里满是怀疑。他辗转于内心的幻影和外在的说笑之间,却同时观察着从戏院前经过的人群。这时他看见了她,在灯光之下,走在她弟弟和那个戴眼镜的陌生青年之间。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就为这一瞬间他已等了许久。他注意到她那王家气派的头上罩了个轻飘飘的东西;注意到她盛装的身躯那品味高雅的线条、她那曼婉美妙的神态和提着长据的纤手。她很快便走掉了,留下地望着两个罐头厂的姑娘:两人刻意打扮,却显得花里胡哨;她们为了打扮得干净漂亮所作的努力令人难过。廉价的衣料、廉价的丝带,手指上还套着廉价的戒指。他感到手臂被拉了一下,听见一个声音说:
“醒醒,比尔!你怎么啦?”
“你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黝黑的姑娘脑袋一甩,回答,“我只是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