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是中国读者非常熟悉的作家,关于他的生平,我们只做极其简单扼要的介绍。
大仲马生于1802年,父亲是一个黑白混血儿,拿破仑部队的将军。幼时大仲马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只跟一个神父学了点拉丁文,14岁就到公证事务所去当书记,25岁即成为浪漫主义文学的倡导者。1829年,他的历史剧(亨利三世及其宫廷)在法兰西剧院上演,获得巨大的成功,是第一个上演的浪漫主义剧本,比雨果的《爱那尼》还早一年。40年代他开始写小说,尤其是历史小说,一共发表了257部长篇小说,是个多产作家。他的《基度山伯爵》发表以后,风行一时;接着又陆续发表了几部“三部曲”:其一是1844年的《三个火枪手》,1845年的《二十年以后》和1848至1850年的《布拉热洛纳子爵》,这三部曲以路易十三的统治为历史背景;其二是1845年的《玛戈王后》,1845年的《蒙梭罗夫人》和1845年的《四十五卫士》,以宗教战争为背景;另外以《一个医生的回忆录》为总题的四部小说:1849年的《若瑟夫巴尔萨莫》,1860年的《王后的项链》、《昂日皮都》和《夏尔尼伯爵夫人》,背景从路易十三朝代到法国大革命,等等。大仲马不仅是个剧作家和小说家,还是个新闻记者,散文作家,短篇小说家,翻译家(以翻译英国作家沃尔特司各特的作品著称),游记作家,回忆录作家和演说家。他趁报纸盛行连载长篇小说之际,拼命写作,获得无数稿费,顿成巨富;他过着放荡的生活,大肆挥霍,又落到贫困的边沿。1851至1854年他因逃避债权人的追索,流亡到布鲁塞尔。等到他回来以后,文坛风尚已变,浪漫主义渐趋没落,现实主义日益盛行。他改行当报人,连续创办了几份报纸,都遭失败,他于是到意大利去帮助加里波第,在意大利呆了四年后回到法国,穷困潦倒,于1870年病逝。
大仲马体魄健壮,精力过人,性情幽默,喜动不喜静,自称是一个“永不涸竭的作家”,一个“有趣的逗乐者”。从他的数量众多的作品内容来看,大仲马的确不愧有自知之明。他的小说充满传奇的浪漫色彩,构思巧妙周密,情节起伏曲折,经常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时,忽而又“柳暗花明又一村”,引人入胜,使人爱不释卷,无怪乎乔治桑说,大仲马的小说把人引入“一个充满了奇事、英雄、奸贼、魔术师、冒险家的世界”。读者仿佛被卷进了惊险事件的漩涡,随着主角的命运旋转,时而叹息,时而担心,时而欣慰,直到结束掩卷,才舒了一口气。
大仲马的创作,不仅以情节取胜,还体现了浪漫主义专写奇人奇事等创作原则,对巩固和发展浪漫主义文学流派,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因此他受到同时代许多著名作家的高度赞赏,如雨果、诺迪埃、拉马丁和米舍勒,都一致认为大仲马很了不起。拉马丁写信给大仲马说:“我对你的看法是一个惊叹号,”米舍勒称大仲马是“大自然的一股力量”。大仲马在描写某些时代和事实,某个阶层和它的典型人物时,也运用了现实主义的手法,例如在《玛戈王后》中所写的宗教战争,在《基度山伯爵》中所描写的王政复辟时期几个暴发户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的历史,等等。在他的小说里虽然好人和坏人泾渭分明,但是并没有脸谱化和概念化,作家通过一连串的行动和生动的对话,把他们写成各有鲜明个性,栩栩如生的人物,而不必求助于冗长的大段描述。因此把大仲马同通俗小说作家一起打入文学的底层,是不公道的,毕竟没有一个作家,比大仲马更有丰富的想象力;任何平凡的事物,一经他的艺术处理,立刻变成充满活力、生气勃勃的传奇;没有任何作家,拥有比大仲马更多的热心读者,这是一个重要现象,值得研究文学社会学的人加以重视。
《蒙梭罗夫人》是一部历史小说,同《玛戈王后》及《四十五卫士》合成三部曲,描写的是亨利三世统治时期的法国。这部小说正如大仲马的其他历史小说一样,有英雄,有美人,有主持正义的宫廷小丑,有阴险毒辣的篡位者,有正统的国王,有年迈的王大后;这些人物用爱情、妒忌、贪婪、陷害几条线索交织在一起,就构成刀光剑影、血溅宫廷的一幅幅色彩斑驳、光怪陆离的画面,引人入胜,趣味无穷。至于历史嘛,正如大仲马自己所说的:“什么是历史?历史是我用来挂小说的一只钉子。”大仲马青年时期受司各特和莎士比亚的影响很深,他的历史剧《亨利三世及其宫廷》又一炮打响,所以他立志要将法国历史写成小说,他组织了一个班子,专门研究各个历史时期的环境、气氛、衣着和生活习惯,供他写小说之用。其中尤其是历史家奥古斯特马凯,从1839年到1851年在他的“工厂”里工作,对他写出几本杰作帮了大忙,使他笔下的每一个朝代都具备这个朝代的特点。然而大仲马是小说家,不是历史家,正如《三国演义》不是《三国志》一样,他有时以一些历史事实为题材,按照主角心理的需要来重写历史,有时把真实的历史人物和虚构的人物同时叙述,使人扑朔迷离,真假莫辨。总之,他完全按小说情节的需要来写历史,因此有不少歪曲、错误和颠倒黑白的地方,有人称誉他“写出了比历史更真实的历史”,那是因为他有编织离奇曲折故事的天才,他用艺术的虚构,来补充历史的不足,就制成了艺术品。《蒙梭罗夫人》也一样,借用亨利三世时代的若干历史事实,刻画出若干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这就是本书的高度文学成就,有谁如果把这本书当作历史来读,那就未免太天真了。
郑永慧
198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