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那个婢女就在楼下,同每一个人一样,她以为那两位小姐现在正在她们自己的房间里。所以腾格拉尔夫人毫不怀疑地上床;虽然躺在床上,她的脑子却依旧在想事情。随着思绪愈来愈清晰,签订婚约时发生的那件事情也就愈来愈大了。这不仅是一件丑闻。而且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这已经不仅是一种羞辱,而且是一场声名扫地的侮辱。然后,男爵夫人又想起:当可怜的美塞苔丝因她的丈夫和儿子受到同样的严重的打击时,她并没有对她表示同情。
“欧热妮,”她对她自己说,“她是完了,但是我们也完了。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我们将羞于见人,因为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里,别人的嘲笑会造成不可医治的痛苦和创伤。幸而上帝赋与欧热妮那种常常使我感到可怕的奇怪的性格!”于是她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天空,那儿,神秘的上帝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即使你有了一次过错,不,甚至做了一件罪恶,有时也能得到祝福。然后,她那飘忽不定的思想,又落到卡瓦尔康蒂身上。“那个安德烈是一个坏蛋、一个强盗、一个凶手,可是从他的神态上看,他曾受过相当好的教育,虽然或许他所受的教育并不完全。从外表上看,他似乎有庞大的财产,是名门贵族的子弟。”
她怎样才能摆脱让人无法忍受的困境?她该向谁去求援,帮助她脱离这个痛苦的境地呢?她曾带着一个女人求助于她所爱的男子的那种冲动去见德布雷,但德布雷只能给她一些忠告;她必须向一个比他更坚强的救援。男爵夫人于是想到维尔福先生。使她的家庭遭受这次不幸的,是维尔福呀。可是,不,仔细想一想,那位检察官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位忠于他的职责的法官,那位忠心的朋友,粗鲁而坚决地在溃疡的地方割了一刀;他不是刽子手,而是外科医生,他是要保全腾格拉尔的名誉,割断那种妨碍他声誊的关系,免得那个罪犯做他们的女婿。腾格拉尔的朋友维尔福既然这样做,便谁都不会怀疑那位银行家曾经知道或帮助安德烈的任何阴谋。所以,仔细一想,男爵夫人觉得维尔福的举动似乎是以他们利益为出发点的。但检察官的铁面无私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明天去见他,假如她不能使他放弃法官的职责,她至少可以要求尽量从宽办理。她将用陈旧的回忆,使他想起那些有罪的但却是甜蜜的日子来答应她的恳求。维尔福先生搁下这宗案子,或者至少他将把他的警戒转移到另一个方向,让安德烈逃走,事后以一张通缉令了案。想到这些以后,她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她起床以后,并不按铃唤她的婢女,也不让人知道她的来去,只是穿上昨天夜晚那套简单的服装,然后跑下楼梯,离开大厦,走到普罗旺斯路,叫了一辆出租马车,来到了维尔福先生的家里。最近一个月来,这座遭天诅咒的府邸始终呈现着阴郁的外表,象是一家收容着瘟疫病人的传染病院一样。有些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只是偶然开一下百叶窗,透一道气。或许你可以看到在窗口露出一个仆人的惊惶的脸孔,但那扇窗立刻又关拢了,象是一块墓碑关闭了一座坟墓一样;邻居们相互窃窃私语说:“莫非我们今天又会看见一辆运棺材的车子离开检察官的家吗?”
腾格拉尔夫人一看到那座房子凄凉的外表,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她从那辆出租马车上走下来,浑身颤抖地走近大门,拉了门铃。门铃发出一种迟钝重浊的声音,象是它也已经感受到抑郁的气氛似的。她接连拉了三次门铃,门房才出来开门,但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刚刚够说话声从中通过。他看见一位太太,一位高雅时髦的太太,可是那扇门却依旧裂开条缝。
“你不预备开门吗?”男爵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