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她漂亮不漂亮?”
“噢,我认为她可爱极了。她正是我想象中的夏娃,我觉得夏娃一定也是那样美的。”
弗兰兹和伯爵夫人相对一笑,于是后者便又拾起话头和阿尔贝交谈起来,弗兰兹则照旧察看着各个包厢里的人物。大幕又垃开了,歌舞团登台了,这是最出色最标准的意大利派歌舞团之一,导演是亨利,他在意大利全国极负盛名,他的风格和技巧一向以导演群众场面而见长。这次上演的,是他的杰作之一,举止优美,动作整齐,高雅脱俗;歌舞团全班人马,上至台柱舞星,下至最低级的配角,都同时登台;一百五十个人都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一举手,一投足,动作都非常整齐。这叫做“波利卡”舞。但不论台上的舞跳得多么精彩动人,弗兰兹却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那个希腊美人吸引去了。她几乎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喜悦注视看台上的歌舞,她那热切活泼的神色和她同伴的那种冷漠不动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在这段演出的时间里,希腊美人的那位毫无所感的同伴连动也没动一下,虽然乐队里的喇叭,铙钹,铜锣闹得震天作响,但他却丝毫不去注意,倒象是一个人在享受宁静的休息和沉浸在清闲安乐的梦想之中。歌舞终于结束了,大幕在一群热心的观众的狂热的喝采声中落了下来。
意大利的歌剧处理得非常适当,每两幕正戏之间插一段歌舞,所以落幕的时间极短。当正戏的歌唱演员在休息和换装的时候,则由舞蹈演员来卖弄他们的足尖舞和表演他们这种爽心悦目的舞步。第二幕的前奏曲开始了,当乐队在小提琴上奏出第一个音符时,弗兰兹看到那个闭目养神的人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希腊姑娘的背后,后者回过头去,向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又伏到栏杆上,依旧同先前一样聚精会神的看戏。那个和她说话的人,脸还是完全藏在阴影里,所以弗兰兹仍看不清他的面貌。大幕升起来了,弗兰兹的注意力被演员吸引了过去。他的目光暂时从希腊美人所坐的包厢转移过去注视舞台上的场面了。
大多数读者都知道,《巴黎茜娜》第二幕开场的时候,正是那一段精采动人的二重唱,巴黎茜娜在睡梦中向亚佐泄漏了她爱乌哥的秘密,那伤心的丈夫表现出种种嫉妒的姿态,直到确信其事。于是,在一种暴怒和激愤的疯狂状态之下,他摇醒他的那不忠的妻子,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不忠,并用复仇来威胁她。这段二重唱是杜尼兹蒂那一支生花妙笔所写出来的最美丽,最可怕,最有声有色的一段。弗兰兹现在已是第三次听这段了,尽管他对音乐的感受力并不特别强,却仍深为感动。他随着大家一同站起来,正要跟着热烈地大声鼓掌时,突然间,他的动机被阻止了,他的两手垂了下去,“好哇?”这两个字只喊出一半就在他的嘴边止住了。原来希腊姑娘所坐的那间包厢的主人似乎也被轰动全场的喝采声所打动了,他离开了座位,站到前面来,这一下,他的面目全部暴露了出来,弗兰兹毫不费力地认出他就是基督山那个神秘的居民,也就是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被他认出了声音和身材的人。他以前的一切怀疑现在都消除了。这个神秘的旅行家显然就住在罗马。弗兰兹从他以前的怀疑到现在的完全肯定,这一突变,当然免不了惊奇和激动,他这种情绪无疑已在脸上流露了出来,因为,伯爵夫人带着一种迷惑的神色向他那激动的脸上凝视了一会儿之后,就突然格格地大笑起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夫人,”弗兰兹答道,“我刚才问您是否知道关于对面这位阿尔巴尼亚夫人的事,我现在又要问您,您认不认识她的丈夫!”
“不,”伯爵夫人回答说,“他们两个我都不认识。”
“或许您以前曾注意过他吧?”
“问的多奇怪,真是地道的法国人!您难道不知道,我们意大利人的眼睛只看我们所爱的人的吗?”
“不错。”弗兰兹回答说。
“我所能告诉您的,”伯爵夫人拿起望远镜,一边向所议论的那个包厢里望去,一边继续说道,“是的,在我看来,这位先生象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似的。他看上去不象人,倒象是一具死尸,象是一个好心肠的掘墓人暂时让他离开了他的坟墓,放他再到我们的世界里来玩一会儿似的。”
“噢,他脸上一直象现在这样毫无血色。。”弗兰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