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七月革命以来,伊夫堡里便不再关犯人。这儿现在只住着一队缉私队。一个看守在门口站着,等待引导访客去参观这个恐怖的遗迹。伯爵虽然知道这些事实,但当他走进那个拱形的门廊,走上那座黑洞洞的楼梯,向导应他的要求领他到黑牢里去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变成了惨白色,他的心里在一阵阵发冷。他问旧时的狱卒还有没有留下来的;但他们不是退休,就是转业去做另外的行当了。带他参观的那个向导是一八三○年来的。向导把他带到了当年他自己的那间黑牢。他又看见了那从那狭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他又看见了当年放床的那个地方。但那张床早已搬走了,床后的墙脚下有几块新的石头,这是以前法利亚长老所掘的那条地道的出口,基督山感到他的四肢发抖,他拉过一个木凳坐了下来。
“除了毒死米拉波[米拉波伯爵(一七四九—一七九一),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政治家,在伊夫堡被他的政敌用毒药毒死。——译注]的故事以外,在这座监狱里还发生过什么故事没有啊?”伯爵问道,“这些阴森可怕的地方竟关押过我们的同类,简直不可思议,关于这些房间可有什么传说吗?”
“有的,先生,狱卒安多尼对我讲过一个关于这间黑牢的故事。”
基督山打了一个哆嗦,安多尼就是看管他的狱卒。他几乎已经忘掉他的名和长相了,但一听到他的名字,他便想起了他,——他那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棕色的短褂和钥匙串。伯爵似乎现在还能听到那种玎玲当啷的响声,他回过头去,在那条被火把映得更显阴森的地道里,他好象又见到了那个狱卒。
“您想听那个故事吗,先生?”
“是的,讲吧。”基督山说,用把手压在胸膛上,按着怦怦直跳的心,他觉得怕听自己的往事。
“这间黑牢,”向导说,“以前曾住过一个非常可怕的犯人,可怕的是因为他富于心计。当时堡里还关着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并不坏,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疯长老。”
“啊,真的?是疯子吗?”基督山说,“他为什么会疯?”
“他老是说,谁放他出去,他就给谁几百万块钱。”
基督山抬头向上望,但看不见天空,在他和苍穹之间,隔着一道石墙。他想,在得到法利亚的宝藏的那些人的眼睛和宝库之间,也有一道厚厚的墙啊。
“犯人可以互相见面的吗?”他问道。
“噢,不,先生,这是被明文禁止的,但他们逃过了看守的监视,在两个黑牢之间挖一条地道。”
“这条地道是谁挖的呢?”
“噢,那一定是那个年轻人干的,当然罗,他身体强壮,而长老则已年老衰弱。而且,他疯疯癫癫的,决想不出这个办法。”
“睁眼的瞎子!”伯爵低声说道。
“但是,不管它吧,那个年轻人挖了一条地道,至于如何挖的,用什么工具挖的,谁都不知道,但他总算是挖成了,那边还有新砌的石头为证明。您看见了吗?”
“啊,是的,我看见了。”伯爵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嘶哑了。
“结果是:两个人相互可以来往了,他们来往了多久,谁都不知道。有一天,那长老生病死了。您猜那年轻人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
“他搬走那具尸体,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使它面向墙壁;然后他走进长老的黑牢里,把进口塞住,钻进装尸体的那只布袋里。您想到过这样的计策吗?”
基督山闭上眼睛,似乎又体验到冰冷的粗布碰到他面孔时的万种感触。那导游继续讲道:“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他以为他们是把死人埋在伊夫堡,认为他们不会给犯人买棺材,所以可以用他的肩胛顶开泥土。但不幸的是伊夫堡规定。他们从不埋葬死人,只是给死人脚上绑上一颗很重的铁球,然后把它抛到海里。结果是:那个年轻人从悬岩顶上被抛了下去。第二天,床上发现了长老的尸体,真相大白了,抛尸体的那两个人说出了他们当时曾听到尖声的喊叫,但尸体一沉到水里,那喊声便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