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伊兹瓦林笑起来,“‘因为布尔什维克主张和平,主张立刻就实现和平,因为战争现在还在威胁着哥萨克啊!”
他响亮地往自己的绷得紧紧的黝黑的脖于上拍了一下,把那道惊愕地弯起的眉毛展平,喊叫道:“因此哥萨克就散发出布尔什维主义的气味,而且跟布尔什维克齐步走了、但——是,只要——战争一结——束,布尔什维克就要伸手去统治哥萨克了,哥萨克和布尔什维克就要分道扬镳!这是有理论根据的,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在今大哥萨克生活方式和社会主义——布尔什维克革命的终极目的——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说……”‘葛利高里沙哑地嘟哝道,“我什么都不明白……弄得我晕头转向……就像在草原上的大风雪中迷了路……”
“这是回避不了的!生活会逼着你去弄清楚,而且不仅仅逼着你去弄清楚,还要竭力把你往某一方面推。”
这次谈话是在十月下旬进行的,但是葛利高里在十一月里无意中遇到了另一个哥萨克,这位哥萨克在顿河地区的革命历史上,曾起过不小的作用,——葛利高里遇到的就是费奥多尔波乔尔科夫,于是经过短时间的动摇之后,原先的真理又在他心里占了上风。
这一天,从晌午起就下起了冻雨。傍晚,天放晴了;葛利高里决定到同乡——第二十八团的准尉德罗兹多夫的住处去。过了一刻钟,他已经在垫于上擦着靴子,敲德罗兹多夫的房门了。屋子里摆满了枯萎的橡皮树盆景和破烂家具;除了主人之外,还有一个身体强壮、结实的哥萨克,背朝窗户,坐在军官用的行军床上,戴着近卫军炮兵上士肩章。他略微驼背,两条穿着黑色呢裤子的腿大劈开,把长满一层红毛的大手放在同样宽大的圆滚滚的膝盖上。军便服紧绷着他的两肋,在他那宽阔凸出的胸膛上,几乎要绷裂开了。他随着门的响声扭了扭红红的短脖子,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葛利高里,又把瞳孔的冷光隐藏到大厚眼皮下狭窄眼眶里去了。
“认识认识吧。葛利沙,这位差不多是咱们邻居啦,霍皮奥尔河口镇人,波乔尔科夭。”
葛利高里和波乔尔科夫默默地互相握了握手。葛利高里坐下去的时候,笑着对主人说道:“我把地板全踩脏啦——你不骂吗?”
“不会骂的,别害怕。房东太太会擦的……你要喝茶吗?”
主人是个身材矮小。像泥鳅一样灵活的人,他用被烟熏黄的手指甲碰了碰火壶,遗憾地说道:“只好喝凉的了。”
“我不喝。别麻烦啦。”
葛利高里把纸烟盒递给波乔尔科夫。波乔尔科夫用粗大的红手指头去拿紧排着的白色烟卷,拿了半天,也没有拿出来,急得满脸通红,愤愤地说道:“怎么也拿不住……瞧你,该死的东西!”
最后,他终于把一支纸烟滚到烟盒盖上,笑眯眯地抬起眼睛来看着葛利高里,这一来,眼睛就显得更细小了。葛利高里很喜欢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样子,问道:“是哪个村的!”
“我出生在克鲁托夫斯基村,”波乔尔科夫很高兴地说起来。“在那里长大的,最近这些年住在卡利诺夫河口镇。您知道克鲁托夫斯基村吗——您大概听说过吧?这个村子过去,就是马特维耶夫村,紧挨着就是归我们镇管辖的秋科夫诺夫斯基村,再过去就是我们那两个村子了:上克鲁托夫斯基村和下克鲁托夫斯基村、我就是生在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