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团队在后撤,已经是第二天了,撤得很慢,且战且退,俄罗斯和罗马尼亚部队的辎重车队在高出地面的土道上络绎不绝。德奥联军已深人到侧翼,迂回包抄后撤的败军,企图完成合围。
傍晚发觉,第十二团和与这个团相邻的罗马尼亚旅有被包围的可能一,敌人在日落时,把罗马尼亚人赶出了霍维涅斯卡村,并且已经推进到与戈尔什山日毗邻的“四八零”高地。
夜里,得到山民骑兵营的炮兵连增援的第十二团,接到了攻占戈尔什山谷谷口地带阵地的命令。团队派出警戒哨以后,即着手准备这场遭遇战。
这天夜里,米什卡科舍沃伊和本村蠢笨的阿列克谢别什尼亚克一起值勤,做暗哨。他们隐蔽在一口废弃塌陷的水井旁的土崖边,吸着寒峭的冷气。偶有迟去的雁群掠过满布白云的。茫茫的夜空,用警惕、悲凉的啼声标出自己的去向。科舍沃伊遗憾地想到不能吸烟,便小声地说道:“人们的生活也真够奇怪的啦,阿列克谢!……大家都像瞎子似的在摸索着走路,一会儿聚到一起,一会儿又各奔东西,有时甚至互相践踏……总是这样过日子,在鬼门关边打转转儿,叫你越过越胡涂:为什么要这么瞎折腾?依我看,世界上再没有比人们的私念更可怕的啦,你用什么法子也不能把人们的私念弄清楚……譬[pì]如说,现在咱们俩躺在这儿,可是我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也不得而知,我是怎么回事,你同样也不知道……也许,我现在正想要把你害死呢,可是你却在把于粮让给我吃,一点儿也没有疑心到……人们对自己了解得很少,今年夏天,我住在后方医院。我旁边的床上,是个步兵,莫斯科人。他很好奇,老在问你哥萨克是怎样生活呀,这个那个呀。他们以为——哥萨克只有一根鞭子,他们认为——哥萨克野蛮,哥萨克没有灵魂,只有个像玻璃瓶子似的玩意儿,可是我们都是跟他们一样的人:咱们哥儿们也同样喜欢娘儿们,热爱姑娘,为自己的伤心事痛哭,见了别人高兴就嫉妒……你是怎么想的,阿廖什卡?可我,小伙子,却变得对生活非常贪恋,一想到世上有那么多漂亮娘儿们,简直心都碎啦!心想:我这一辈子也不能把她们全爱过来啊,急得我简直要大喊大叫!我变成娘儿们迷啦,恨不得把她们个个亲得心都疼了……我谁都可以爱: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漂亮就行……还有,我们现在的生活安排得太没有学问了:硬塞给你一个,就得跟她白头到老——要咂吮一辈子……你说恶心不恶心?还有哪.现在又想出了打仗这玩意儿,就这样……”
‘肥你的脊背抽得太轻啦!蠢牛!“别什尼亚克没有恶意地骂道。
科舍沃伊仰脸躺到地上,长久默默地凝视着高远的苍穹,梦幻似地微笑着,激动、温柔地抚摸着冰凉的、冷漠无情的土地。
在换班前一个钟头,德国人把他们捉住了。别什尼亚克急忙放了一枪,就蹲了下去、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身子缩成一团,已经奄奄一息:德国人的刺刀刺进了他的内脏,刺破了膀胱,又使劲一捅,扎进了脊椎骨。科舍沃伊被用枪托子打倒。一个强壮的德国义勇兵背着他走了有半俄里。米哈伊尔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在往肚子里咽血,他喘了喘气,鼓足了劲儿,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从德国人的背上挣脱下来。德国人在他背后打了一排子弹,但是黑夜和灌木丛救了他——逃脱了。
在这以后,退却也停止了,俄国和罗马尼亚部队已经冲出了包围圈,第十二团被从前线撤下来,调到离他们原来的防区左面几俄里的后方。在全团宣布了一项命令:担负拦截逃兵的任务,在各条道路上都设立了岗哨,严防逃兵流窜到后方去,要把他们拦住,必要时可以开枪,然后把他们解送到师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