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谁跟着去下水呀?达丽亚可不能去,奶头会受凉,”老太婆仍旧喋喋不休地说。
“我和葛利什卡,另一张网,叫阿克西妮亚去,另外再叫上个婆娘。”
杜妮亚什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睫毛上挂着哆哆嗦嗦的雨点儿,身上散发出潮湿的黑土气息。
“小河的水涨得可厉害啦!”
“你跟我们去下水吗?”
“还有谁去呀?”
“再叫上几个老娘儿们。”
“我去!”
“好,披上件衣服,跑到阿克西妮亚家去。如果她去,让她再叫上玛拉什卡弗罗洛娃!”
“那娘儿们是不会冻坏的,”葛利高里微笑着说,“她身上的厚膘像肥猪似的。”
“葛利顺卡,你最好带上一把干草,”母亲劝说道,“放在心口下头,不然内里会受凉的。”
“葛利高里,去弄点干草。老太婆说得很对。”
杜妮亚什卡很快就把婆娘们领来了。阿克西妮亚穿着一件破上衣,腰里系着绳子,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衬裙,看起来似乎矮了一些,瘦了一点儿。她跟达丽亚互相说笑着,从脑袋上摘下头巾,把头发紧紧地挽成一个髻[jì],在蒙上头巾的时候,仰起头,才冷冷地瞟了葛利高里一眼。肥胖的玛拉什卡在门坎旁边绑着袜子,用受了凉的嗓子,沙哑地说道:“带上口袋了吗?我的天,咱们现在去逮鱼啦。”
大家走到院子里。雨点密密麻麻地向松软的土地上倾注着,水洼冒着泡,汇成浊流,弯弯曲曲地向顿河流去。
葛利高里走在前面,突然无缘无故地高兴起来。
“小心,爸爸,这儿有一道沟。”
“真黑呀!”
“跟着我走,阿克秀莎,挨着我,咱们一块儿去下地狱,”玛拉什卡哑着嗓子哈哈大笑。
“瞧,葛利高里,好像到了迈丹尼科夫家的码头了吧?”
“就是它。”
“从这儿……开始……”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顶着呼呼响的风,喊叫道。
“听不见,大叔!”玛拉什卡哑着嗓子喊道。
“下水吧,上帝保佑……我从深处下网。从深处下,我说……玛拉什卡,聋鬼,你往哪儿拉呀?我去从深处下网!……葛利高里,葛利什卡!叫阿克西妮亚从岸上下网!”
顿河在咆哮。风把倾斜的雨幕撕成了碎片。
葛利高里用脚试探着河底,一直下到没腰的地方。粘糊糊的冰凉的河水齐到胸部,像一道铁箍似的箍住了他的心房。波浪像鞭子一样,朝脸上、眯起的眼睛上打来。鱼网鼓得像大球,向深水沉下去。葛利高里穿着毛袜子的脚在沙底的河床上滑行。鱼网上的木棒从手中挣脱……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突然,他陷进一个大坑。两脚沾不到地了。急流猛地冲向河中心,把他也卷了进去。葛利高里使劲用右手往岸上划。黑水翻滚的洪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使他感到可怕。他的一只脚踏着了松软的河床,太好啦。有条鱼直撞他的膝盖。
“绕过水深的地方!”在一片粘糊糊的黑暗中,从什么地方传来父亲的喊声。
鱼网沉了下去,并继续向深处沉,水流冲走他脚下的泥沙,于是葛利高里抬起脑袋,游着,不断地往外吐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