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走,死鬼,有人来啦!叫人看见,他们会怎样想呢?”
她用惊骇的目光向四下里扫了一眼,便走了过去,皱着眉,头也没有回。
彼得罗正在门廊上跟家里人告别。葛利高里备好了马。彼得罗一手扶着马刀,匆忙跑下台阶,从葛利高里手里接过马缰绳。
马知道是要上路了,急躁不安地挪动着腿儿,嚼着嘴里的铁嚼子,吐着白沫。彼得罗一脚踏上马镫,扶着鞍轿,对父亲说道:“爸爸,别累坏那匹白额顶的马,等到秋天,我们就卖掉它。要知道,也该给葛利高里置买一匹战马啦。大草原上的草可别卖啊,爸爸,你自己看得出:今年小草场上的草是没有指望啦。”
“好,上帝保佑你。一路平安,”老头子画着十字说道。
彼得罗用习惯了的动作使自己笨重的身躯跨上马鞍,整了整上衣后面腰带勒出的褶子。马朝大门走去。马刀柄随着马行进的节奏摆动,在阳光下闪着黯淡的光泽。
达丽亚手里抱着孩子跟了出去。母亲站在院子中间,用袖子擦着眼睛,又用围裙角擦擦发红的鼻子。
“哥哥,馅饼!把馅饼忘啦!……是土豆馅的!……”
杜妮亚什卡像山羊似的朝大门跑去。
“傻丫头,乱喊什么!”葛利高里气愤地对她喊道。
“馅饼忘掉啦!”杜妮亚什卡靠在篱笆门上冤屈地说,眼泪流到她那油晃晃的、火热的脸颊上,又从脸颊上滴到平日穿的外衣上。
达丽亚用手巴掌遮在眼前,注视着丈夫被扬起的尘埃笼罩着的自上衣。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摇晃着大门旁边的一根腐朽了的柱子,看了葛利高里一眼。
“你立刻把大门修理修理,在角上栽根柱子。”他又想了想,像是报告一件新闻似地补充说:“彼得罗走啦。”
葛利高里隔着篱笆看到,司捷潘也在准备上路。阿克西妮亚穿着一条绿色毛料裙子,给他牵过马来。司捷潘微笑着,在对她说些什么。他不慌不忙,以占有者的姿态吻了吻妻子,两只胳膊好久都没有从她肩上拿下来。被太阳晒得黝黑和干活磨得粗糙的大手在阿克西妮亚洁白的外衣上,像煤炭似的闪着黑亮的光。司捷潘背朝葛利高里站着,隔着篱笆可以看见他那绷紧的、刮得很漂亮的脖子和有点下垂的宽肩膀,——当他把脑袋俯在妻子身上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他那卷起的亚麻色胡子尖。
阿克西妮亚不知道为什么在笑,还在不以为然地摇晃脑袋。骑手踏镫上马,高大的铁青马微微地晃了一下。司捷潘骑在马鞍子上,就像长上了似的,他策马急步走出大门,阿克西妮亚抓着马镫,和他并排走着,恋恋不舍地像只驯顺的狗,仰起脑袋看着他的眼睛。
两口子就这样走过邻居的宅院,在大路转弯的地方消逝了。
葛利高里不眨眼地目送了他们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