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霍夫在板棚里打盹儿,墙外,马在津津有味地嚼着干草。
傍晚,波波夫骑马去送报告。白天就这样悠闲地过去了。
黄昏。夜晚。市镇高高的天上挂着一钩黄色的月牙。
屋后的果园里,偶尔有熟透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传来湿润、柔和的坠落声。将近半夜的时候,伊万科夫听到市街上有马蹄声。他从沟里爬出来,四下张望,但是月亮被云遮住;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推了推睡在板棚门口的克留奇科夫。
“科济马,有马队来啦!起来!”
“从哪儿来的!”
“在镇上走哩。”
他们走出去。可以清楚地听见五十沙绳以外的街上有吐吐的马蹄声。
“咱们跑进果园去。从那儿可以听得清楚一点儿。”
他们从屋子前面,跑进果园,卧倒在篱笆下面。一阵模糊不清的说话声。马镫的铿镪声。马鞍子的咯吱声。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见几个骑马人的朦胧轮廓。
他们四人一排地走着。
“什么人?”
“你要找什么人?”前排有人用男高音反问道。
“什么人?我要开枪啦!”克留奇科夫咔嚓扳了一下枪栓。
“吁——吁,”有个人勒马来到篱笆边。
“我们是边防部队的。你们是哨兵吗?”
“哨兵。”
“哪一团的?”
“哥萨克第三团。”
“你在那儿和谁说话哪,特里申?”黑暗里有人问。走过来的人回答道:“这是哥萨克哨兵,大人。”
又有一个人来到篱笆边。
“好啊,哥萨克!”
“你们好,”伊万科夫停了一下回敬说。
“你们在这儿很久了吗?”
“昨天才到。”
第二个走过来的人划着一根火柴,抽着烟,于是克留奇科夫看清了穿着边防部队制服的军官。
“把我们边防团从国境上撤下来啦,”军官抽着香烟说。“‘你们要当心,现在你们是最前方的守卫部队啦、明天敌人就可能向这儿移动。”
“你们上哪儿去,大人!”克留奇科夫没有把手指离开枪机,问道。
“我们要在离这儿两俄里的地方和我们的骑兵连会合。喂,走吧,弟兄们。诸事如意,哥萨克们!”“一路平安。”
风撕下了月亮上的云幕,死沉沉、黄澄澄的月光顿时洒满小镇、果园的树丛、凹凸不平的板棚顶和已经走上小山岗去的那支队伍身上。
早晨,勒瓦切夫去连部送报告。阿斯塔霍夫和主人谈了谈,主人允许他们付一点儿钱割喂马的三叶草。从昨天夜里起,马就没有卸过鞍子,哥萨克很害怕,他们现在已经与敌人直接对峙了。以前,他们知道前面还有边防部队在守卫,所以没有这种孤悬边睡的感觉;等到一知道国境上已经没有人守卫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强烈起来了。
主人的草地离板棚不很远。阿斯塔霍夫派伊万科夫和谢戈利科夫去割草。主人戴着白毡帽,领他们到自己的草地里去。谢戈利科夫割草,伊万科夫把湿漉漉、沉甸甸的草扒成堆,用草绳捆起来。这时候,正用望远镜瞭望着一条通向国境道路的阿斯塔霍夫,看见田野里有个小男孩从西南边跑来。这孩子就像只褐色的、还没有脱过毛的兔子似的,从山岗上滚下来,还离得很远就挥舞着上衣的长袖子,喊叫起来。跑过来以后,他大喘着气,睁大两只圆眼睛,喊道:“考萨克,考萨克,德国人来啦!德国人打那边儿来啦。”
他伸出一只长袖筒指着,这时正在用望远镜瞭望的阿斯塔霍夫,在圆玻璃上看见远处有一队骑兵。他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喊道:“克留奇科夫!”